仲景在《
傷寒論》與《金匱要略》中炮制藥物,屬于火制法的有炙、炮、熬、炒、燒諸法。這些制法與我們現(xiàn)代所理解的含義是否一致?常成為對某些藥物制法理解的歧義,特別是現(xiàn)代藥物炮制法中沒有的“熬”,成為極少引人注意的疑點。根據(jù)成書于漢代的揚雄《方言》、許慎《說文解字》及漢前一些著作的解釋及用法,可以發(fā)現(xiàn)古今具有不一致的概念。
炮 現(xiàn)代炮法是指將藥物放入鐵鍋內炒至焦黃爆裂,以起煙為度,用以減輕藥物的毒性、烈性。仲景用炮法制藥見于
附子、
烏頭、
天雄、干
姜四味,其意亦在于減輕毒烈之性。其具體制法未載!墩f文解字》:“炮,毛炙肉也!薄抖Y·內則》注曰:“炮者,以涂燒之為名也!惫糯^炮是一種加工肉食的方法,是將肉去毛或不去毛,再裹以他物在火中燒。據(jù)此言,用于制藥,其基本方法亦應是將藥物裹后在火中燒制,與現(xiàn)代炮法不同,而與現(xiàn)代所用的煨法類似。在鍋中爆炒的炮法漢前文獻未查及記載,因此,仲景所用泡法制附子、天雄、烏頭等大毒藥,所用法應當是與炙肉法相類。故仲景炮法與現(xiàn)代炮法當屬不同方法。
炒 現(xiàn)代炒法是將藥物放于鍋內拌炒,由于使用目的不同,有炒黃、炒焦、炒炭的區(qū)別。炒黃、炒焦是使藥物增加焦香的味道,增進健脾作用,或改善藥性之偏。炒炭是使藥物迅速炭化,增加收澀或止血作用。仲景制
蜀椒、
杏仁、
吳茱萸用過炒法。炒,《集韻》:熬也!墩f文解字》本作鬻。鬻熬也!稄V韻》、《集韻》、《正韻》并音吵。崔實《四民月令》作炒!斗窖浴罚骸盎鸶晌镆病7惨曰鸲晌骞戎。”《六書故》“鬲中烙物也!惫食礊橹梦镉谪,以火干之,相當于現(xiàn)代炒、焙法。制法應大致與今同。
熬 現(xiàn)代中藥炮制不同熬法。而熬的現(xiàn)代通用義為煮,即加水久煮,如熬藥、熬湯。仲景藥物制法中,烏頭、
葶藶、杏仁、
巴豆、
芫花、
鼠婦、蟲、
水蛭、
虻蟲、
蜣螂、
牡蠣、
商陸根、
瓜蒂等均用過熬法,其中有瓜蒂“熬黃”,葶藶“熬令黃色”,杏仁、巴豆“熬黑”的制法。若以“加水久煮”釋熬,顯然與仲景制法不符,無論如何煮,瓜蒂、葶藶不可能因煮熬而黃,杏仁、馬豆因煮熬而黑。熬字古義與今義區(qū)別較大。熬,《說文解字》:“干煎也!薄斗窖浴罚骸盎鸶梢。凡以火而干五谷之類,自山而東,齊楚以往謂之熬!蔽骞戎愇锤刹灰速A藏,熬之使干,顯然是不能加水的,而謂“干煎”,更是指不加水的干法。故此處的熬,應當是烘、烤、焙等相類的方法。仲景用熬法炮制藥物,而未用煎、焙、烘等法,或可推測漢時熬與這些方法相同。也由此可以理解,惟有用這種“熬”法,方可使瓜蒂、杏仁熬黃,或使杏仁熬黑,蜘蛛熬焦。若或加水煮熬,非獨不能制水蛭、虻蟲、蜣螂、鼠婦,亦斷難使蜘蛛“焦”,瓜蒂、杏仁“黃”。但需要說明一點的,《傷寒論》“
豬膚湯”中,傳統(tǒng)標點法是“上一味,以水一斗,煮取湯”中,傳統(tǒng)標點法是“上一味,以水一斗,煮取五升,去滓,加
白蜜一升,
白粉(即米粉)五合、熬香,和令相得,溫分六服!逼渲小鞍鞠恪倍,即應是指先將白粉“熬香”,然后與白蜜、藥汁相合,不然,先將白蜜與白粉同熬,恐難致香,且“熬香”之后方言“和令相得”,亦可見是熬白粉使之香后方與他物相和。亦可佐證“熬”不是“煮”也。另一方面,熬在漢時,亦有煮的義項,如《周禮·地官舍人》“共飯米熬谷”,《后漢·邊讓傳》“少汁則熬而不可熟”,則應當是加液體以熬煮,二是加水煮熬。如熄字,在《說文解字》中注為二義:一曰畜火,二曰滅火,后來漸漸演變,熄只用于表示滅火一義了。熬字,仲景所用是干熬,而后來干熬一義則不用了,至今只用加水煮熬一個義項。只有如此詮釋,方能理解仲景藥物炮制中的熬法。
炙 炙的現(xiàn)代用法,用于炮制藥物與炒沒有多大區(qū)別。只是不單獨在鍋內加熱,而是在藥料中加入其他輔佐的東西。如加
蜂蜜為蜜炙,加
酥油為酥炙,加姜汁為姜炙等。仲景用炙法泡制的藥物有
甘草、
厚樸、
枳實、
百合、
鱉甲、
阿膠、蜂窩、
皂莢、生狼牙、
芍藥等,皂莢注明“用酥炙”而外,其余藥物均未注明加何物輔佐!墩f文解字》:“炙,炮肉也!薄对姟ば⊙拧ゐ~傳》;“炕火曰炙!薄墩x》云:“炕,舉也,謂以物貫之而舉于火上以炙之。”以此言之,則炙是指制肉的一種方法,謂以一物貫穿于肉而懸于火上燒烤。又,《瓠葉傳》言炮、言燔、言炙,傳曰:“毛曰炮,加火曰燔,抗火曰炙,燔、炙不必毛也,抗火不同加火之逼近也!庇纱搜,則炙謂制肉時不去其毛,不逼近火燒,當屬燒之類。另外,《說文解字》注“熹,炙也”,“炮,毛炙肉也”,“裹,炮炙也”等,說明“炙”如肉在火上,本義明了,且常用于詮釋他字,引申義為不逼近火以熏炙。綜諸注而言,炙在漢前主要是制肉法,將肉貫之,于火上熏烤。顯然,這種制法并不借助于器皿。不用鍋類。若用此義,則以之制藥,亦應當是將藥物置于火上,或懸于火上,且不直接近火焰,慢慢熏燒。若以此而論,則仲景炙法與現(xiàn)代通用炙法并不相同,其所炙藥物如甘草、厚樸、鱉甲等可以在火上熏烤,故可炙;而蜣螂、虻蟲、芫花、鼠婦等不宜直接逼近火烤者,則不用炙,而是用像干五谷之類的火干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