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1.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上面,對陰陽已經(jīng)討論了很多,對這個問題已經(jīng)有所了解,F(xiàn)在我們來討論“陰陽的工作機制”,弄清楚這個以后對理解《
傷寒論》的許多問題就會很方便。陰陽是一體兩面,一分為二。它的來源與《易》很有關聯(lián)?鬃釉凇兑•系辭》里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是什么?兩儀就是陰陽,因此,陰陽是從太極來的。太極是《易》系統(tǒng)的一個重要概念,這個概念弄不清楚,中醫(yī)的很多問題就不容易搞究竟!疤边@個字經(jīng)常用,像太公太婆、太上皇等,所以,比較容易理解,那么,“極”呢?極這個概念在《說文》叫做“棟”,就是屋脊的意思,是一個最高點。太極顯然就是比這個脊更高的地方,比最高的地方還高,這個說法似乎抽象了一點。有沒有更具體一些的意義呢?有關極的概念,在最早的一本天文歷法書《周髀算經(jīng)》中有專門的涵義,該經(jīng)的下卷說:“陰陽之數(shù),日月之法,十九歲為一章。四章為一蔀,七十六歲。二十蔀為一遂,遂千五百二十歲。三遂為一首,首四千五百六十歲。七首為一極,極三萬一千九百二十歲。生數(shù)皆終,萬物復始。天以更元,作紀歷!币陨系慕(jīng)文談到五個重要的概念,就是章、蔀、遂、首、極。章是十九歲,十九這個數(shù)就叫做章,這里面就透著一個法度!端貑•至真要大論》講病機,為什么講“十九”條?為什么沒有加上一個燥?這里面就有一個章法問題,不是隨意地加一個可以,減一個也可以。這個章法是很嚴肅的問題,這是含糊不得的。接下去是四章為一蔀,二十蔀為一遂,三遂為一首,七首為一極。這個“極”是多少年呢?是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年。也就是說,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年就叫做一極。那么,到了這個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年會有什么變化呢?有一個非常大的變化,就是“生數(shù)皆終,萬物復始”。在這個極點到來的時候,所有的“生數(shù)”都終了,在所有的生命結構及生命所需的條件完結之后,又再開始“萬物復始”的新的循環(huán)。天地宇宙便是在這樣一個交替變化中行進。而在每一個新的“極”開始的時候,從天文的角度,都需要重新紀元,重新紀歷。這叫做“天以更元,作紀歷”。上述這個極的認識大家不要小看了,我們看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到今天,它對宇宙有些什么認識呢?一個熱寂說,一個大爆炸,一個熵定律,總起來說,宇宙在大爆炸中誕生,誕生形成以后,就按照熵的定律不斷演變,直至達到熵的最大值。此時所有有用的能量消耗一空,世界進入死寂,宇宙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這實際就是“生數(shù)皆終”的時候,就是極變到來的時候。是不是這個死亡就這樣一直地持續(xù)下去,如果真是這樣,那史前文明這個概念怎么來?我們這一個文明史怎么產(chǎn)生?所以,這個死亡不會一直地持續(xù)下去,它還會變化,還會爆炸,還會有“萬物復始”的時候。這個過程,古印度的哲學把它叫做“成、住、壞、空”,宇宙就是在這樣一個成、住、壞、空中演進。宇宙形成以后,會有很長一個“住”世的過程,而這個“住”的過程,如果按照熵定律,就是一個熵值不斷增大的過程。增大到一定的程度就會產(chǎn)生壞滅,然后不可避免地進入空亡。這個變化過程就叫做一劫,劫后又要復生,又有新劫產(chǎn)生,又有新的成、住、壞、空。從上面這個認識我們可以看到,《周髀算經(jīng)》的也好,古印度的也好,現(xiàn)代科學的也好,雖然在周期的長短上,在時間單位的意義上會有出入,但究其實質而言,三個認識都是相同的。那我們不禁要問,現(xiàn)代科學有這樣先進的理論,有那么多現(xiàn)代化的手段可以利用,它得出這樣一個宇宙認識并不奇怪,而古人根本沒有這些先進的東西,他們憑什么也得出了同樣的認識?這就再一次提醒我們,古人的那套東西真的不可輕視。我們研究古代的東西,不可以用一個“樸素”就搪塞過去,應該知道其中必有奧妙的地方。上面這個成、住、壞、空的周期,古人已經(jīng)提出來了,就是三萬一千九百二十歲,這個就是“極”。在極的終點就會產(chǎn)生很大的變化,這個時候生數(shù)已經(jīng)終了,一切都完蛋了。既然一切完蛋了,怎么還會萬物復始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古人認識到,要想在一個極變終了之后還會有另一個極產(chǎn)生,要想使極與極之間能夠順利的轉換,就必然有一個比“極”更高的東西,就像孩子生不出孩子,必是母親方能生出孩子一樣。那么,這個“母親”,這個比“極”更高一輩的東西,就稱之為“太極”,太極的概念就這樣誕生了。有了太極,在生數(shù)終了以后,就可以萬物復始,就可以產(chǎn)生新生命,就可以產(chǎn)生新的成、住、壞、空。所以,太極是一個什么東西呢?太極就是這樣一個東西,惟有它,宇宙才能不斷地循環(huán)下去,惟有它,生命才能終而復始。所以,太極就是這樣一個如環(huán)無端的東西。我們看由北宋周敦頤所傳出的太極圖,畫出的就是一個空空的圓。這樣一個圓,它如環(huán)無端,正好體現(xiàn)了太極概念的涵義。只可惜后世的許多人誤將那個陰陽魚的畫面當作太極圖,鬧成天大的笑話。有陰陽魚的這個畫面,只能稱作兩儀圖,或者陰陽圖,當然,如果連上陰陽圖外面這一圈看,叫做太極陰陽圖也未嘗不可。但,絕不能將陰陽魚這個畫面單稱太極圖,這如同指子為母,豈不可笑!断缔o》曰:“生生之謂易!庇衷唬骸耙子刑珮O,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币资鞘裁茨?易就是產(chǎn)生生命的那個東西,那個道理。這個東西,這個道理又是什么呢?就是太極!前幾十年,由于人工
胰島素合成成功,于是在科學界產(chǎn)生了一種思潮,認為生命也可以合成。既然蛋白質可以合成,而人又是由蛋白質構成的,那為什么生命不可以合成呢?生命究竟能不能合成?這個問題梁漱溟前輩在他的《人心與人生》中發(fā)表過專門的見解:“自然生命靡非始于分化孳息,而人工之造物恒必從構合入手,此世所共見。今曰從構合入手取得生命,吾竊疑其貌似在此!鄙鼇碜詥渭毎姆至,就是當今最時髦的無性繁殖,克隆術,也沒有違背這個過程。只有分化才能孳息,合成怎么孳息呢?所以,生命不可能由合成產(chǎn)生。只有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這個過程不可能倒過來。因此,生命可以合成,在現(xiàn)代找不到根據(jù),在古代也找不到根據(jù)。而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并不相違,越是深層的問題越是這樣。所以,傳統(tǒng)鉆得越深,往往對現(xiàn)代的理解就越深刻。當然,反過來也是這樣,對現(xiàn)代的問題鉆研得越深,有可能對傳統(tǒng)的看法就越深刻。所以,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需要對話,需要高層次的交流。只有這樣,東西方文化才有可能真正溝通,才有可能相互獲益。而這個對話必須平等,你要高高在上,獨稱老大,那這個交流就沒有辦法實現(xiàn)。從“生生之謂易”,從易這門學問對生命的界定,我們應該有這樣一個感受,傳統(tǒng)的學問絕不容輕視。它不但涉及一般的問題,而且觸及科學最深層的問題。生命來自分裂,不來自合成。太極生兩儀是分裂過程,兩儀生四象也是個分裂過程。在兩儀階段,陰陽初判,這個時候尚未形成生命,等到四象產(chǎn)生了,有了生長收藏,植物類的東西就有可能產(chǎn)生。四象的時候就是二陰二陽,太陽少陽,太陰少陰,或者稱少陽老陽,少陰老陰。在這個基礎上繼續(xù)分化,變成三陰三陽,生命就開始形成了。所以,我們要研究生命,特別是研究人的生命,就要特別注意這個三陰三陽。
2.三陰三陽《易》這個系統(tǒng)在討論兩儀四象以后,就跳到八卦這個層面,當然,八卦也有三陰三陽,但是,闡述的角度顯然與醫(yī)有很大的差別。所以,醫(yī)系統(tǒng)的三陰三陽應該說是很獨特的。我們看《素問》,在《素問》的前幾篇里,只講二陰二陽,特別是《四氣調神大論》,它只提少陽少陰,太陽太陰,直到第六篇《陰陽離合論》才明確提出三陰三陽。就是在二陰二陽的基礎上增加一個厥陰,一個陽明。陰陽這個概念在傳統(tǒng)文化的各個領域都能找到,可以說各行各業(yè)都在用它,但是,像厥陰、陽明這樣一對概念,則幾乎只限于醫(yī)家之用?梢娺@兩個概念對中醫(yī)的關系很大。什么叫陽明?什么叫厥陰呢?《素問》里面有專門的定義:兩陽相合為陽明,兩陰交盡為厥陰。而其他的二陰二陽,《素問》里沒有專門的定義。這就說明了厥陰陽明的引入,對于中醫(yī)理論的構建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中醫(yī)有一個最基本的觀念,或者說最基本的特點,這個觀念我們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就是整體觀念,天人合一。這樣一個觀念,實際上我們在傳統(tǒng)文化的各個領域都能見到,儒家的學問,道家的學問,都是秉承這樣一個基本的東西?梢哉f,這個觀念是整個傳統(tǒng)文化大廈的基石。前面我們討論傷寒的時候,引述了許多《四氣調神大論》的觀點,實際上都是說的這個觀念。前章已經(jīng)說過,春夏為什么要養(yǎng)陽?秋冬為什么要養(yǎng)陰?春為什么要養(yǎng)生?夏為什么要養(yǎng)長?為的是與天地同步。天地生你也生,天地怎么變化,你也怎么變化,這就是天人相應,這就是整體觀念,這就是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從原始自然的意義講,就是說的這個問題。那么,我們要跟上天地的變化,首先必須知道天地怎樣變化。天地變化的最明顯的單位,或者說最明顯的層次就是年。每一年天地都要作一個很大的變化,比如今年庚辰年,變到明年就是辛巳年。庚辰年是金運太過,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而辛巳年就變成了水運不及,厥陰風木司天,少陽相火在泉。一個金運、一個水運,一個太過,一個不及,這個變化太大了。在年這樣一個大變化的框架里,還有一個更基本、更細小的變化單位,這就是氣。氣這個概念我們在第一章里已經(jīng)討論過,它本來是岐伯保密的東西,但是,在黃帝的追問下,不得不說出來。一年由二十四個氣組成,在年這個框架里,氣就是最基本的變化單位,天地便是按照這樣一個單位在不斷地變化。由小雪到大雪,由小寒到大寒。人要與天地相應,就必須得跟上這個變化。天地交換到另一個氣的時候,你也要跟上來,還停在原來的這個氣上,這就叫做“不及”。如果天地還沒有跨越到另外一個氣上,你先走了,這叫“太過”。太過與不及都沒有與天地保持一致,沒有與天地相應。那么,在氣這個層次上,人體靠什么來與天地自然保持一致呢?就靠肺!端貑•靈蘭秘典論》、《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講“肺者,治節(jié)出焉”,“肺者,氣之本”。實際上就是揭示肺的這個功能。有關這個問題,我們在第一章已專門地分析過,肺在運氣里,在《陰陽大論》里,它屬于陽明。陽明燥金,主肺與大腸。所以,陽明這個概念的引入,對于在氣這個層次上建立天人合一的專門機制是非常重要的。陽明為著溝通氣這個層次的天人關系,那么,厥陰呢?厥陰為風木,主肝膽!端貑•六節(jié)藏象論》云:“肝者,罷極之本,魂之居也。”罷極是什么意思呢?按照前人的很多說法,包括現(xiàn)代《中基》教材的說法,都認為這個罷極是當“疲極”講,疲勞到了極限,這個說法我們認為不符合邏輯。為什么呢?因為《六節(jié)藏象論》這一篇都是探討藏府的正常功能,一個生之本,一個封藏之本,一個氣之本,一個倉廩之本,這四個本都是談的生命過程中最重要的生理問題,怎么到了“罷極之本”突然討論起疲勞的問題呢?這顯然有悖邏輯。那么,這個罷極究竟談的什么?首先我們還是看“極”,“極”是什么?前面說了,七首為一極,就是三萬一千九百二十歲。到了極點這個時候,要發(fā)生“生數(shù)皆終,萬物復始”的變化。可是誰能看到這個變化呢?誰能夠活到三萬一千九百二十歲呢?彭祖也不過八百歲。所以,要真實地看到這個極的變化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個沒關系,這并不妨礙我們認識它。因為我們可以利用《內經(jīng)》的另一個思想武器來認識這個問題,這就是象。在《靈樞》經(jīng)里,專門有一篇“順氣一日分為四時篇”,四時,就是春夏秋冬,它本是年周期里的四個時間單位,可是在《靈樞》的這一篇中,卻把它放到了一天里面,認為一天里面也有春夏秋冬,為什么呢?這個就叫做“同象原理”。從象的角度看,春夏秋冬是怎么一回事呢?春夏秋冬就是生、長、收、藏,就是陽生陰長,陽殺陰藏。當然,在年這個周期里面,有生長收藏,但是,在日這個周期里有沒有生長收藏呢?同樣也有生長收藏。所以,岐伯曰:“朝則為春,日中為夏,日入為秋,夜半為冬!彪m然,年周期與日周期在時間長度上這個差別很大,但是,從象上而言,也就是從陰陽變化的角度而言,卻沒有什么差別。為什么“朝為春,日中為夏,日入為秋,夜半為冬”呢?因為朝則陽生,日中則陽長,日入則陽收,夜半則陽藏也。周期長度不同,但是,陰陽變化的這個象相同,這就是我們說的同象原理。以春生為例,在年周期里面,這個春生的長度是三個月,而在日周期里,春生的長度只有三個時辰,這就是它們的差別。同象原理建立以后,問題就好辦了。我們知道在極這個周期里,存在一個“生數(shù)皆終,萬物復始”的象變,那么,年的周期呢?我們看一看冬三月與春三月,冬三月,此謂閉藏,特別在北方,我們看到的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萬物凋零,生數(shù)皆終。而一旦度過了嚴冬,春天到來,則又是一派萬物復始的發(fā)陳景象。這個閉藏的生數(shù)皆終與這個發(fā)陳的萬物復始,不就是一個極變嗎?所以,在年這個周期上,同樣存在一個極的象變。年與年之間交替,實際上也是極與極之間的交替,這與一日之中亦見四時是一個道理。我們之所以能從這一年跨越到另一年,必須是作為這一年的這個“極”終結,罷了,另外一個“極”才能開始。所以,“罷極”的意義就在這里,它是促使年與年、歲與歲之間交替變換,也可以說是極與極之間交替變換的一個關鍵因素。如庚辰年轉到辛巳年,馬上就由金運太過轉到了水運不及,這個跨越太大了。作為人體,我們怎么樣保證在這個大跨度上與天地的變化保持一致,這就要靠厥陰,這就要靠肝,這就要靠這個“罷極之本”。在歲與歲這個層次上與天地溝通,這個要靠“罷極之本”,要靠厥陰;在氣與氣這個層次上與天地溝通則要靠“氣之本”,要靠陽明。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收音機,收音機收到節(jié)目的一個前提,就是要使接收的頻率與發(fā)射的頻率相一致,這就需要頻率調節(jié)器。通常調節(jié)器有兩個,一個是粗調,一個是微調。厥陰是粗調,陽明是微調。有了粗,有了微,這就在多層次、全方位上與天地建立了相應關系。有這樣一些專門的機制,有這樣一些專門的部門來負責,人與四時相應就有了保證?梢娭嗅t(yī)理論的建立,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過程,她很嚴密,有理論,有實證,不是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