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為殺死兒子的兇手求情
想起兒子的死,梁建紅一臉痛苦
法庭上,失去兒子的母親為殺死兒子的兇手求情。2008年6月26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一起殺人案時,母親梁建紅的舉動,令所有人大惑不解。
想起兒子的死,梁建紅一臉痛苦
2012年5月12日,根據(jù)梁建紅原型故事改編的電影《人心底色》在梁建紅的老家榆次公映,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人們心中的困惑逐漸有了答案,正如一位法官所言,偉大母親梁建紅,以其博大的胸懷,為殺死兒子的兇手求情,使其免于一死,在莊嚴(yán)的法庭上寫下了慈愛的一頁。
噩耗突降兒子死在結(jié)婚前10天
今年56歲的梁建紅,是晉中市榆次區(qū)烏金山鎮(zhèn)志村人,年輕時擔(dān)任村里的婦女主任,后嫁到河北省邯鄲市峰峰礦區(qū)北侯村,育有一雙兒女,兒子馬剛高中畢業(yè)后去北京打工,在一家保安公司任經(jīng)理,10多個河北老鄉(xiāng)跟著他干。他們有時接一些零活,給會展當(dāng)保安,一天一人40元,發(fā)門票50元。通常,馬剛接了活,干完了再跟大家結(jié)賬,幾年下來,積累了不少人脈。
工作有起色,愛情也來敲門,這年冬天,馬剛帶著漂亮的女友回家,小伙子摟著媽媽耳語,“瞧俺給你找的媳婦不賴吧?你過年就要當(dāng)奶奶了!”梁建紅高興得合不攏嘴,全家人商定,婚禮就在春節(jié)前舉辦。
噩耗突降,就在婚禮前10天。
這天下午,梁建紅正在家里為兒子做結(jié)婚用的新被子,鄰居大姐跑過來告訴她馬剛出事了,在北京跟人家打架,住院了!鄰居大姐的兒子和馬剛是同學(xué),同在北京打工。梁建紅尋思著,再過三五天,兒子就要回家領(lǐng)結(jié)婚證,“也為了省點路費”,便讓丈夫去北京“看看住院的娃兒”,沒想到,兒子早已躺在太平間,與他們陰陽兩隔。
梁建紅隨即趕到北京。在一家殯儀館,她看到了兒子的遺體!鞍澈菏裁炊紱]穿,身上都是血洞洞!绷航t在電話里向記者回憶,她想上前抱抱自己養(yǎng)了27年的兒子,被丈夫拉開了,夫妻倆抱頭痛哭。
在海淀區(qū)四季青派出所,梁建紅得知,將兒子捅死的宋曉明,來自河北武安,22歲,曾經(jīng)是馬剛招來的一名保安,兩人平日關(guān)系很好。宋曉明當(dāng)保安期間,被拖欠了500元工資。宋曉明找過馬剛幾次,沒拿回錢。2008年春節(jié)前夕,等錢回家過年的宋曉明,攜帶一把水果刀,把馬剛約到四季青鎮(zhèn)的一個公交車站要工錢,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宋曉明持刀扎了馬剛10多刀,馬剛當(dāng)場死亡,宋曉明被抓。
當(dāng)晚,梁建紅整理兒子的遺物時,傷心地發(fā)現(xiàn),兒子也被保安公司拖欠了好幾千塊錢的工資。
心生惻隱他也不是窮兇極惡
“不殺解不了心頭恨!這個挨千刀的宋曉明!”馬剛死后,全家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仇恨中,想起兒子在時,每次從北京回來探親,總能給全家?guī)碜疃鄽g笑,梁建紅每到廚房給兒子做飯,懂事的他總要追過去給老媽打下手,母子倆促膝談笑,似乎有著說不完的秘密。
這一切,全部毀在了宋曉明的刀下。
梁建紅的家位于邯鄲礦區(qū)的北侯村,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這位母親告訴記者,為了給兒子籌辦婚事,她和丈夫拿出所有積蓄,為兒子裝修了新房,新買的床上,鋪著繡滿牡丹花的床單,“看著就喜慶”,最令全家人高興的是,兒媳婦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如果不是這場橫禍,“俺保準(zhǔn)當(dāng)上奶奶了”。
馬剛的尸體在北京火化以后,被梁建紅抱回了邯鄲老家。按照村里的規(guī)矩,父母都健在的兒女,在沒結(jié)婚前去世不能埋入祖墳,梁建紅只得把兒子孤零零地埋在了村邊地頭。想兒子的時候,梁建紅就來到兒子墳頭,帶著兒子最愛吃的餃子,陪兒子說說話嘮嘮嗑。她和長眠地下的兒子“商量”,想去看望親家看望兒媳婦,請求人家把孩子生下來,“讓咱馬家留條根”。
親家之行尚未啟動,準(zhǔn)兒媳給梁建紅打來電話,因為無法承受家里人的壓力,她去醫(yī)院將胎兒打掉了。兒子沒了,兒媳沒了,孫子也沒了,梁建紅又到兒子墳頭哭了一場,她告訴記者,“我恨死了宋曉明,他毀了俺家三口人。”
馬剛遇害的消息,也迅速傳到了梁建紅的娘家榆次烏金山鎮(zhèn)志村。
今年34歲的梁建林,是梁建紅最小的弟弟,如今在榆次做生意。建林7歲時,母親去世,已嫁到邯鄲的梁建紅將弟弟接到家里,馬剛與這位小舅舅同住一間屋,兩人穿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鞋子,雖說是外甥和舅舅,卻和親兄弟不相上下。在邯鄲讀完初中,梁建林回到榆次,與姐姐一家依舊聯(lián)系不斷,馬剛在北京打工時,梁建林幾次赴京探望,聞聽馬剛遇害,梁建林和同在榆次的兩個姐姐、兩個哥哥趕到邯鄲,看望悲痛欲絕的大姐,一家人再次發(fā)誓,“咱啥也不要,就要求法院槍斃他(宋曉明),給咱孩子抵命!
在等待法院開庭的日子里,梁建紅發(fā)現(xiàn),滿腔的仇恨正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減弱。
2008年5月,北京警方通知她去領(lǐng)馬剛的傷情鑒定,辦案民警告訴梁建紅這樣一個細(xì)節(jié):宋曉明將馬剛捅了10多刀,突然后悔了,他徒勞地用手捂住馬剛胸口的血,并求路人打電話叫來了120……梁建紅有些恍惚,這個宋曉明還沒有壞透,“還不是窮兇極惡”。那一瞬間,梁建紅有點心軟,她陷入掙扎:“自己的兒子死了,不能再搭進(jìn)一個了!
與宋曉明熟悉的工友還告訴梁建紅,宋曉明從小家庭就不好,父親暴打他和媽媽,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后來母親改嫁,他跟到繼父家,照常受氣挨打,宋曉明一氣之下跑回來跟奶奶過,一日三餐都是問題。種種不幸,讓他性格乖戾暴躁,僅僅因為500元,便對好兄弟痛下殺手……梁建紅有些心酸,“娃也是苦孩子,就是判他死刑,我兒子也活不了了,能不能……”
赴京求情大義母親感動世人
“老頭和我翻了臉,說我瘋了!”梁建紅向記者回憶,寬恕宋曉明的念頭一出,她迫不及待地與家人商量,招致強(qiáng)烈的反對,老伴甚至扔給她一句話,“你別光想著自己出名,你先問問死去的兒子答不答應(yīng)!”
“我們也一致反對,”梁建林告訴記者,從小到大,姐姐梁建紅的善良慈悲,無數(shù)次溫暖著他、影響著他,但這一次,“要原諒一個殺人犯”,梁建林無論如何不能理解,“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姐姐這是怎么了!”
“村里人都說她傻了,瘋了!”晉中市榆次區(qū)烏金山鎮(zhèn)志村村支書吳鳳蓮告訴記者,梁建紅的弟弟妹妹都在志村生活,梁建紅一家的遭遇讓村民揪心,突然聽到梁建紅竟然要為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求情,全村人“瞪大了眼睛”,有人悄悄撇嘴,“估計是受刺激了!”
2008年6月26日,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開庭審理馬剛被害案,梁建紅到兒子的墳上大哭了一場后,執(zhí)意要去千里之外的北京,為宋曉明求情。
“能輕判他就輕判他吧,”庭審進(jìn)入民事賠償部分的法庭辯論,梁建紅緩緩起立,語氣凝重而懇切,“我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就是判他死刑,我兒子也活不了了,他還年輕,看見他,我就想到了我的兒子……”梁建紅用手捂住臉,痛哭失聲,法庭上一片寂靜。
站在被告席上的宋曉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扭頭看著梁建紅,看著這位失去兒子的母親,“哇”地哭出了聲。被帶出法庭前,他突然轉(zhuǎn)身,跪倒在梁建紅跟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媽!
2008年7月14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宋曉明刺死馬剛案公開宣判,梁建紅再次赴京出庭,老伴拒絕與她同來,她告訴記者,老伴拗不過她,一直不肯原諒她。
法院認(rèn)為,梁建紅在未獲任何利益補(bǔ)償?shù)那闆r下,請求對被告人從輕處罰的義舉應(yīng)予褒揚(yáng),法院據(jù)此對被告人宋曉明從輕處罰,判處有期徒刑12年。
聽到判決,宋曉明再次痛哭叩頭,對著這位母親長跪不起。
“這是中國司法史上最動情的一幕,”2008年,大義母親梁建紅入選當(dāng)年“感動河北”年度人物,評委為這位母親寫下如下評語,“梁建紅以德報怨,泯仇為愛,呼吁輕判殺害親人的兇手,充分展現(xiàn)了一位偉大母親的人性光芒!
2012年5月12日,根據(jù)梁建紅原型故事創(chuàng)作的電影“人心底色”劇組,來到梁建紅的娘家晉中榆次。此前,這部源于真實故事的電影在石家莊首映,梁建紅受邀參加,與上百名觀眾一起,沉浸在跌宕起伏催人淚下的劇情中。影片中,母親坐在兒子墳前,與兒子喃喃自語,無助的母親含淚請求九泉之下的兒子,“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要恨媽媽,好嗎?”梁建紅似乎忘記了自己身在影院,慟哭不止。
“人心底色是什么樣的?”影片編劇、制片人杜奇泉曾經(jīng)多次采訪梁建紅,他告訴記者,這位母親的悲憫情懷足以證明,人心底色是溫暖,是善念,是愛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