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中國科學院公布2011年院士增選初步候選人名單,呼聲很高的
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饒毅落選。當天,這名“頂級海歸”在博客上發(fā)布半年前即已準備好的一份聲明,稱“從今以后不候選中國科學院院士”。
他如何事先料定自己落選?院士增選制度問題何在?幾經(jīng)電話溝通,饒毅接受了本報記者的郵件采訪。
>>對話人物
饒毅北京大學終身講席教授,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資深研究員。曾多次公開批評中國科學界學風浮躁、教授搞關系不搞學術、科研經(jīng)費分配不合理等問題。
希望他們改正錯誤
京華時報:你那篇宣布不再參選中國科學院院士的博客點擊量已經(jīng)接近8萬次,網(wǎng)上對這件事關注度很高,公眾的這種反應你之前想到過嗎?是否會給你造成壓力?
饒毅:我知道科學界會有反應,海外生物學界會有反應,我沒有預料到公眾的反應。不過不造成對我的壓力。
京華時報:你在博客中說,是出于對中國科學院前輩科學家、院士的推崇、敬佩、尊重和感謝,才于年初接受推薦候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在參選之前,你對增選院士本身怎么看?這種看法現(xiàn)在有無變化?
饒毅:沒有變化,對于好的科學家,我繼續(xù)尊重,無論他們是否是院士。同理,對于不好的,我自然知道,也與他們是否是院士無關。
京華時報:你對自己落選一事似乎早有預料?你是基于什么原因做出這種判斷的?
饒毅:我遭打壓、排斥早已不是第一次。以前一些不是院士的,而且可能我?guī)椭^的人,也因為我回國而這么做過。
京華時報:得知你落選后,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施一公也在媒體上做出回應,對你的落選表示不理解。據(jù)了解,施一公也參加了此次院士增選。同樣是從海外歸來的講席教授,你覺得他有希望入選嗎?
饒毅:我覺得他下一輪必定會進。我希望中國科學院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后,改正錯誤。對于很多還在觀望的海外優(yōu)秀科學家,這是一個信號。目前,人們誤以為一批海外正教授回國了,其實據(jù)我估計,生物學全時回國的正教授不到10人,其中一半在北大各個院系,中國科學院有幾個所長還未全時到位,其他大學的院長也未全時到位。其中有些人在過渡,有些人在觀望,他們最怕的可能就是國內(nèi)的關系網(wǎng)。我希望,以個人聲明來扭轉這個具體問題,使其他海外學者能全時回國。
京華時報:據(jù)了解,美國國家科學院每年都會增選院士,改革開放以來,內(nèi)地有十多名科學家當選美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他們的院士增選流程是怎樣的?和中國有哪些不同?
饒毅:國外的院士增選,你是否被推選,自己是不知道的。中國的院士增選,理論上也是推選和推薦,但個人知道。中國的院士增選有公示這個環(huán)節(jié),國外則沒有,當選的人往往都是結果公布后才知道的。國外對于榮譽的給予,都是秘密操作,這樣做最合理,因為當事人不會參與其中。而我們是應該公開的事情不公開,不用公開的事情卻公開,自尋煩惱。
落選無礙研究教學
京華時報:在你發(fā)表這篇博客后,有網(wǎng)友支持你的決定,覺得你代表了中國科學界的良心,希望你堅持走自己的路。但也有不贊同的,覺得你不適應中國“國情”,建議你回美國去。對于種種說法,你怎么看?
饒毅:可能不用宏大敘事。我認為我可以在中國做很好的科學研究,也可以教學。我的目的不是院士,所以,不做院士肯定不影響我做研究和教學。
京華時報:2007年回國之前,你已經(jīng)是美國西北大學的終身講席教授,有自己的實驗室,有充足的科研經(jīng)費和優(yōu)厚的個人待遇。你在這種情況下選擇回國,面對的卻是國內(nèi)存在的各種各樣的問題,會不會感到失望,或是后悔當時的選擇?
饒毅:不會。
京華時報:根據(jù)教育部的統(tǒng)計,1978年以來,中國有超過130萬人出國留學,其中只有不到30%的人返回中國。作為國內(nèi)生命科學領域第一位從美國著名大學全職歸來的講席教授,你對此怎么看?
饒毅:我仍然認為回國是有意義的。
京華時報:你和施一公的回歸,曾在海內(nèi)外華人生物學界反響強烈。甚至有人認為,你們的選擇可以與上世紀50年代歸國的錢學森、郭永懷比肩。你覺得此次落選風波,是否會挫傷海外華人科學家回歸的決心?
饒毅:我覺得這樣比喻不對。我希望通過我的行為,扭轉觀望的海外華人科學家的回國決心。
京華時報:在你看來,與國外相比,中國學界不能網(wǎng)聚人才的根源在哪?
饒毅:人員間矛盾多于國外。
京華時報:你回國后出任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并率先推行改革。改革的主要內(nèi)容和方向是什么?有什么難點?接下來還有什么打算?
饒毅:我基本不談自己做的改革。因為這是正在進行的工作,無需和外界討論,自己扎扎實實做就是。對外界談的,都是需要在外界推動的事情。學院內(nèi)部的事情,一般來說無需這么做。
解決不了絕不發(fā)言
京華時報:在學界,你是享有國際聲譽的神經(jīng)生物學家,但公眾知道你更多是因為你大膽、犀利的言論。在宣布不再參選院士之前兩天,你在《人民日報》發(fā)表文章(《改變科學界浮躁的一個步驟回國博士后從助理教授做起》),呼吁“在對科學工作者增加支持的情況下,降低職稱”。這是出于什么考慮?不怕得罪同行么?
饒毅:要改革,就不能怕得罪人。生物學界,直接從博士后變成正教授的現(xiàn)象,是很多人公認的問題,不能不解決。有位搞數(shù)學的研究員告訴我,中國科學院數(shù)學所的要求比這高很多。所以就是對于其他學科來說,生物學繼續(xù)給予高職稱也是不公平的。
京華時報:聽說你的批評有這樣一個原則,就是“自己能給出解決方案才會說”,為什么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饒毅:如果我都不知道怎么解決,如何批評別人?比如鐵路的問題,我不僅不是專家,也想不出來怎么解決,我絕對不發(fā)言。
記者:王碩
來源:京華時報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才是專家呀!
-----------power wins respect 這些話也就是饒毅敢這么說,換其他人就不是這樣了。
-----------饒毅落選院士調(diào)查:院士頭銜包含巨大利益
郭德綱自稱“非著名”相聲演員,結果他火了;饒毅宣布要當“非院士”科學家,結果他的落選比當選還引人注目。實際上,普通人并不具備判斷專業(yè)問題和衡量科學成就的能力,但是公眾反感院士的功利化、庸俗化、娛樂化,也有權要求更為公開、透明、獨立的院士遴選制度
本刊記者/楊時旸
就在兩年一度的中科院院士增選初步候選人名單公布當日,饒毅在自己的博客上貼出一份簡短的聲明,稱“在2011年8月17日后,將不再成為候選人”。這位前美國西北大學神經(jīng)病學講席教授、現(xiàn)北大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在完成這個“蓄謀已久”的動作后,有一些與自己打賭勝利的俏皮,也有點從此在系統(tǒng)外自立門戶的悲壯。
“中國有一部分人,總想把別人搞下去”
饒毅坐在并不寬敞的辦公室里,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解釋他發(fā)表聲明的初衷,“也許這樣做了,對改變風氣有一定促進作用。”
實際上,在那份只有200余字的聲明的末尾,饒毅寫道,“2011年3月5日寫,2011年8月17日添加日期”。
這是一個饒有趣味的細節(jié),作為一名神經(jīng)科學家,饒毅以一種隱含的幽默向人們展示了自己的預言能力——早在5個月以前,他就斷定自己無緣中科院院士的榮譽。
“中國科學院選舉是各個學部分開來,生物學里面在討論的時候就分組,分成宏觀生物學、微觀生物學和醫(yī)學。那些反對者集中在微觀生物學里面,局部很容易有很大的阻力!别堃阏f,“我不能等到真的發(fā)生的時候再寫,那可能情緒化。我原來寫得挺長的,中間改短了!
聲明提前寫好,他存在自己的電腦里并未發(fā)表。此時除他自己之外,圈內(nèi)外朋友無人知曉。“絕不給任何人說,要是提前說了等于威脅別人了!
按照《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工作實施細則》規(guī)定,推薦院士候選人包括院士推薦和歸口初選部門推薦兩種途徑,不受理本人申請。饒毅屬于“歸口初選部門推薦”,也就是由教育部推舉。
饒毅最初得知自己被推選為今年院士候選人時并未拒絕。在他看來,如果拒絕就意味著,第一,對于中國院士制度徹底否定;第二,與老一輩院士中對自己有過知遇之恩的人恩斷義絕。
在饒毅心中,老一輩科學家中有些人秉承著良好的學術傳統(tǒng)。他曾不吝筆墨地在博客中予以介紹,其中包括林可勝、馮德培和鄒崗等人。這些人中有的獲得世界性的認可,有的在1985年饒毅出國留學時為他親筆撰寫推薦信。這些不能不考量的客觀事實讓饒毅接受了推薦。
之后的事情都按照正常程序展開。中科院各學部常委會組織本學部院士對有效候選人進行通信評審和會議評審。各學部常委會將本學部院士按學科專業(yè)劃分為若干評審組,每個評審組應不少于15人。然后,院士對本評審組的有效候選人進行評審打分,于7月5日前將評審組選票寄送到本學部辦公室。7月15日前,本學部主任會議確認打分結果。之后,升格為學部評審,8月5日匯總選票。15日前,各學部常委確認本學部打分結果,并按候選人名額排出名次,與規(guī)定名額的最后一名分數(shù)相同者,均為初步候選人,并向社會公布。
也就是此時,饒毅和所有人一樣,從公開渠道得知自己出局了。
其實在那之前,作為圈內(nèi)人,饒毅也陸續(xù)聽到一些風聲!皠e人找我說的時候,我就聽一聽,但我不提問。”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中國有一部分人,總想把別人搞下去,踩別人一腳?傆腥苏J為他是趴著進去的,你就會和他一樣也趴著進去!闭f這話時,饒毅仍在笑呵呵地輕描淡寫,但言辭里卻是憤懣。
在得知饒毅出局后,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施一公表達了自己的“不理解”!盀榱烁玫卦谥袊膭羁萍紕(chuàng)新,保持創(chuàng)造力、學術活力,應該提倡把學術水平及科學貢獻與科學家的個性和做事方式分開,要給有個性的科學家提供寬松的空間!彼麑Α吨袊侣勚芸酚浾哒f。
中國科學院一直拒絕對饒毅落選一事發(fā)表評論。該院宣傳處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表示,“我們只是行政管理部門,對外發(fā)表觀點恐怕不合適,可能會影響院士們的民主投票!
一位曾多次參與院士增選工作的中科院資深院士表示,“就我自己多年參與院士增選工作的情況來看,這個過程中沒有所謂的上級部門或上級領導出來有意引導的事情!睋(jù)分析,一些優(yōu)秀科學家落選院士,“撞車”或許是原因之一。“如果在評審時同一個學科上有兩個候選人,可能兩人的得票就相差一兩票,但因為名額所限,也會導致其中一人落選!薄岸嘁黄倍斶x,差一票而落選”現(xiàn)象的客觀存在,也得到其他一些院士的確認。
但是對于饒毅的落選,有人開始為他鳴不平,認為是他一貫的“大嘴巴”為自己找來了麻煩。但饒毅笑著搖搖頭,“我可能話多一點,這可能是一個因素,但不是唯一的。不說話的照樣被冷藏、被打壓。”
“我覺得人應該有自尊,不應該那么過分”
所謂饒毅的“大嘴巴”,是說他時常會直截了當?shù)嘏u中國科研經(jīng)費制度和中國科學界的浮躁氣氛。
最著名的“大嘴巴”事件發(fā)生在2010年9月3日,饒毅與施一公聯(lián)合在著名的《科學》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稱,“中國政府投入的研究經(jīng)費以每年超過20%的比例增加,從理論上講,它應該能讓中國在科學和研究領域取得真正突出的進步,與國家的經(jīng)濟成功相輔相成。而現(xiàn)實中,研究經(jīng)費分配的嚴重問題卻減緩了中國潛在的創(chuàng)新步伐。這些問題部分歸結于體制,部分歸結于文化⋯⋯在中國,為了獲得重大項目,一個公開的秘密是:做好的研究,不如與官員和他們賞識的專家拉關系重要。”
這篇只有一頁篇幅的文章,左側配圖為一疊百元大鈔,著實刺痛了某些國內(nèi)同行。沒有人知道這是否是饒毅被圈內(nèi)的一些人“另眼相看”的轉折點。這個常以對襟盤扣兒中式服裝亮相的學者,還是繼承了真正科學家的直言風格。他的行為似乎在破壞著沉默且封閉的中國科學界。但今年的這次院士增選,上述那篇文章的另一位作者施一公卻進入了下一輪。雖然最終結果尚難預料,但二者的境遇仍引起公眾的對比。
即使身處圈內(nèi),施一公仍樂于直言。“真正地把學術水平以及對中國的科學貢獻作為最主要的評價標準,而不應該把一些似是而非的因素作為主要評價標準!笔┮还珜τ浾哒f,“饒毅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在美國取得終身講席教授職位后第一個全職回國工作的生命科學領域的科學家。而早在1995年,饒毅就開始幫助中國的生命科學發(fā)展,在中科院上海神經(jīng)所的創(chuàng)建和后來的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的建設中都做出了重要貢獻!
2007年,饒毅辭去美國教職、用盡可能快的速度關閉實驗室,然后全職回國擔任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在此之前,饒毅留學、工作于美已經(jīng)22年。這期間,他順風順水,哈fo大學博士后、美國西北大學神經(jīng)科學研究所副所長,不久升任講席教授。
在國外的各色科技工作者紛紛歸國工作的背景下,饒毅這樣的正牌教授全職回國當時成為一場媒體的盛宴。
在距北京奧運會開幕一年倒計時的時刻,經(jīng)過民族情懷的包裹,饒毅回國被賦予了“中國夢”的色彩,甚至被與錢學森和郭永懷的回國相提并論。他自己也自覺或不自覺地為這樣的情緒添柴點火——饒毅決定放棄美國國籍。此舉甚至引起《紐約時報》的重視,該報以饒毅和施一公為對象,對中國科學家回國潮進行了報道與點評。
看起來,饒毅已經(jīng)習慣了美國式的直接。但實際上,在一片喧騰之時,他也在默默做著自我估量!爱敃r對回國后可能面臨的狀況想到了一點。對于中國人在背后的小動作沒想到有那么多。我覺得人應該有自尊,不應該那么過分!被貒哪旰,他坐在記者對面回憶當初。
很明顯,這個平日里以研究果蠅、小鼠“打架斗毆”和“求偶、失戀”為樂趣的科學家,很難徹底弄清中國的科學同仁們是如何爭奪資源的。此次院士評選的落選,在他自己看來“就是一個例子”。
實際上,面對一個相對封閉又極度專業(yè)化的科學領域,院士的入選與落選,外界很難對原因做出清晰的判斷。中科院對媒體稱,“饒毅落選的具體原因不是很清楚。”而在饒毅本人看來,這是一次系統(tǒng)性的警告。“如果你看名單上排名誰在前、誰在后就會知道,對有海外做教授經(jīng)歷的是全面打壓,不止我一個!彼f。
對于院士評選的制度,饒毅的態(tài)度與外界想象的不同,他說,“我并不想徹底否定院士制度。它的存在有它的道理,而且還要存在很久!
“讓他們?nèi)牖⒀ò桑以谕饷婵粗?br >
近年來,本應是科學界“圈內(nèi)事兒”的院士遴選,由于與一些社會事件牽涉,而不斷引起社會關注。在“饒毅事件”之前,人們最近一次對院士產(chǎn)生興趣是“段振豪事件”:這位今年首輪被推薦為院士候選人的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因涉嫌用學術經(jīng)費“包二奶”事件而受到關注。
“饒毅事件”就在此波未平的時候發(fā)生了。因為匿名投票和專業(yè)性原因,無人出面澄清饒毅到底為何落選。但公眾傾向于把饒毅看作一個犧牲品,氣憤的網(wǎng)友在各大學論壇發(fā)飆,他們一致認為是饒毅不同流合污的姿態(tài)惹惱了主流學界中的強勢人群。他們就此推測,饒毅應該對現(xiàn)有院士遴選方式和制度恨之入骨。
“院士制度的存在是有道理的,有沒有問題?當然有。但是總體上是好的!别堃惚人砗蟮摹傍Q冤團”理性很多,“這就像高考,里面肯定有問題,但是如果沒有這個制度,還有更好的嗎?”
在饒毅看來,中國院士制度存在的最大價值是與強大的行政權力對抗!爸袊男姓䴔嗵珡,院士制度樹立了一批學術權威。這些學術權威說話的時候,行政力量就會收斂一點,有所顧忌!彼麑τ浾呓忉尅
大眾的打抱不平似乎有些偏離靶子,被大家認定應該批駁的院士制度,在饒毅心中只是一個結果,而造成這個結果的更深層原因在于中國文化。“中國人在合作方面是非常不好的,”饒毅說,“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有些人為了得到院士這樣的‘金身’,趴著也要進去,拍馬屁也要進去。但是他們不去想,如果一個團體中有的人是夾著尾巴進來的,那么你作為團體中的一員,也是沒有自尊的!
在饒毅的觀察中,真正品行惡劣、最會溜須拍馬的,反而是有過國外工作經(jīng)驗的年輕人!八麄儎偦貋,年資低。聽別人說在中國就得這樣,他們就趕快去做,變本加厲!别堃阏f,“反而國內(nèi)老資格的科學家大都是有自尊的!
很多人之所以熱衷于晉升院士,在饒毅看來,絕大多數(shù)人并非看重院士的“副部級待遇”,也并非真有很多人與權力部門勾結進行腐敗活動!案嗟倪是院士的終身制榮譽在吸引人,一旦得到,這個是拿不掉的。而且院士可以再去選下屆的院士,很多人為此而對你卑躬屈膝!别堃銓Ρ究f,“有少數(shù)人濫用權力,把院士名聲搞壞了。但是大多數(shù)院士還是有自尊的!
雖然已經(jīng)出局,但饒毅仍算理性。他開玩笑說,“中國院士選舉大致還可以,出錯率可能比諾貝爾獎還低一點。我的事屬于搞得太明顯了!
但是,他總要表態(tài)。目的是為了證明給年輕學者看,“不做院士照樣可以挺起腰桿!痹诖耸掳l(fā)生之前,饒毅一直在博客上向國外的華裔學者介紹中國科研制度。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回國工作。落選后的高調(diào)回應也有些向海外同仁鼓勁的意思!斑@件事最大的影響就是國外有些正教授、博士后不敢回來了。他們會想,饒毅已經(jīng)被‘群毆’一次了,我的名頭還沒他高,那自己不是也得被‘群毆’嗎?”他說,“我就是要出來說,落選沒關系。得讓他們有勇氣回來,告訴他們不是回來就一定要拍馬屁的!
在這件事情上,饒毅樂于把自己類比為堅持一夫多妻的辜鴻銘和致力于復辟封建王朝的王國維!氨贝罂倳鲞@種古怪教授。我這個古怪還比較輕微!彼f。
饒毅決定把自己的落選當作一次試驗。“等以后我和一位學術與人品都不怎么樣的院士出現(xiàn)在一個場合,你看看那些年輕人怎么表現(xiàn),是沖著那位院士多笑笑呢,還是多聽聽我講呢?這將很有意思。”他笑著說,“就讓他們?nèi)搿⒀ā桑以谕饷婵粗!?nbsp;
(實習生王秋思、張曉寧對本文亦有貢獻)
院士的江湖
歐美國家的院士,是科學界授予學術成就卓越、學術品格高尚的科學家的一個榮譽稱號,和科學家的職務、研究經(jīng)費、個人待遇并無牽涉。而中國的院士頭銜卻被庸俗化、功利化,院士頭上除了光環(huán),還包含著巨大的有形或無形的實際利益
本刊記者/劉炎迅 實習生/董朝
對很多科研機構和高等院校而言,院士就是一個金字招牌,誰都想掛一張在自家的大門上。
華裔美國科學院院士夫婦、舊金山加州大學的詹裕農(nóng)和葉公杼教授對媒體表示,在美國,人們不會把院士頭銜看得那么重,更不會因為你做了院士就容易申請到經(jīng)費。但在中國,無論是科學界還是普通公眾,都對院士評選表現(xiàn)出超乎尋常的關注。
因為關注,所以難免紛爭。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案例是肖傳國的故事,據(jù)警方訊問資料顯示,曾任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泌尿外科研究所所長的肖傳國認為是方舟子持續(xù)舉報,導致其不能入選院士,遂買兇傷人。這個極端的案例,從一個側面印證了某些人對院士頭銜的看重。當科學家的故事成為市井談資的時候,人們越來越關心:院士江湖,幾多風云?
爭搶院士
學者一旦有了院士頭銜,很快就會受到一些院校和科研機構的“爭搶”,而一番爭搶之后,他們則是身價倍增:百萬薪酬、房屋安置以及充裕的科研經(jīng)費等等,類似的故事在各地一再上演。
1991年,華中理工大學(現(xiàn)華中科技大學)楊叔子教授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實現(xiàn)了該校院士“零的突破”。此后,有關部門立即關照該校:“你們千萬不要讓楊院士坐飛機,如果有什么閃失,豈不是又變成了零!
如今,華中科技大學文華學院副院長、當年楊叔子的助手陳思中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當時他就此事詢問楊叔子是否屬實。楊叔子說:“雖是江城著名笑談,但我也的確有好幾年不敢坐飛機!
陳思中說:“從這個細節(jié),不難看出華中理工大學是怎樣地渴盼院士、重視院士了!
到1999年底,該校培養(yǎng)、引進和加盟而來的兩院院士人數(shù)達到10名,其院士人數(shù)緊排在清華、北大、浙大、南大、上海交大等名校之后。
陳思中曾發(fā)表文章,分析華中理工大學緣何如此之快地形成“院士群”,首先提出“院士效應”的概念。他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經(jīng)常跟楊叔子院士在一起,周濟、樊明武(華科的老院士)他們的形象設計都是我做的!迸c幾位院士的貼身工作經(jīng)歷,讓他更深刻的感受到“院士”的影響力。一群院士聚集在一起,就會有一個“榕樹效應”。
“榕樹是一樹成林,一棵樹它長起來以后,就在這個領域占領了制高點,占領了一個學科的地位,它的根系也可以成樹。然后,如果有幾棵榕樹的話,在這片土地上就變成了森林!标愃贾姓f,彼此根系勾連,形成一個特殊氣氛。
現(xiàn)任中國工程院院長周濟當時是華中科技大學校長。陳思中說,當時是2000年,周濟剛剛成為中國工程院院士,“院士效應”這個概念,是他和一些院士、教授找到周濟一起討論,最后由周濟定下來的。
潘垣1997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他是我國最早從事聚變研究的主要成員之一,也是我國磁約束聚變技術及大型脈沖電源技術的主要開拓者。為了引進潘垣院士,時任華中科技大學書記朱玉泉、校長周濟等人四下合肥邀請。
陳思中回憶起一個細節(jié),當他們發(fā)現(xiàn)潘院士的妻子患重病時,立即介紹武漢著名的同濟醫(yī)院幫助潘妻治病。
大批院士進來,“院士群”的形成,華中科技大學年科研經(jīng)費大幅度增長,1999年已達1.598億元。
陳思中說,當時水利水電系是在一個教研室的基礎上建立的,原來每年的科研經(jīng)費不到100萬元。張勇傳教授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后,又引進了吳中如院士擔任系主任,劉廣潤被學校聘為教授后新增為工程院士,幾位院士的學科形成了水電、水機、工程一體化。一年來,科研經(jīng)費上升到 800多萬元,“211工程”項目又撥款1200萬元。研究生由過去招7~8名,到1999年招60多位,2000年準備招博士、碩士研究生120人。
于院士個人而言,在這一次次的邀請中,他們個人因為“院士”的頭銜,也獲得了不菲的利益。當時,同在武漢的211工程大學武漢理工大學承諾,凡引進來的院士,都能獲得每人100萬元的科研經(jīng)費、200平方米院士樓住房、50萬元安家費。
類似的價碼并非個案。特別是那些二三線城市的院校,為了提升學校等級,擴大招生,更是顯示出巨大熱情,位于江蘇省北部的徐州師范大學,是一所二本院校,為了引進院士,開出的條件是:一套面積不少于200平方米的別墅,一次性安家費50萬元,配工作車和生活保姆;配偶、子女可隨調(diào);科研費、科研條件可滿足需要;年津貼20萬元;可自帶助手,助手從優(yōu)享受本校相應的引進人才待遇,其他條件面議。
陳思中坦言:“現(xiàn)在科技發(fā)展很快的,高科技領域的東西,包括計算機,你說年輕人的思維跟院士比,你比不比得了?但是,在號召力、凝聚力、形成氛圍方面,你們年輕人做不到!
如今1900多位院士中,寧波籍的有95名,為了引進這些寧波老鄉(xiāng),當?shù)卣谌珖讋?chuàng)“院士董事長制”,曾一次就引進6名院士,其中5位在寧波國家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開發(fā)區(qū)開辦工作室。
浙江本地媒體報道,中國工程院院士柴天佑在寧波設立工作室,和杰邦森磁業(yè)有限公司達成合作項目(額度30萬元);在自動化控制領域,與寧波多家本地企業(yè)開展合作。
寧波國家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開發(fā)區(qū)科學技術局呂局長對媒體說,這不是以往單純的“院士掛名”,院士在高新區(qū)注冊實體公司,全部按企業(yè)模式運作,院士得參股(股權必須占25%以上),成為公司的董事長,工作室所在的技術團隊必須控股。
而這些成了董事長的院士們,也不會長年駐留在寧波,他們就像候鳥一樣,同時還會飛向其他地方,參與項目合作。
媒體曾這樣寫道:“中國工程院院士柴天佑來寧波的那天晚上,一輛銀色商務車停在開元酒店門口,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柴天佑走下車來。這次來寧波,是硬擠出的時間,第二天要回北京,后天到深圳開會⋯⋯他在寧波國家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開發(fā)區(qū),注資設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此行是來開董事會的。”
“盡管院士大概一個月才來寧波一次,但并不影響他管理工作室。因為他和院士之間有個約定:每天上午10點到12點間,約有一刻鐘的通話時候,匯報寧波工作室前一天的運作情況!绷硪晃辉菏扛鸩兊闹硗醴策@樣對媒體說。
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網(wǎng)上提出質疑,這樣候鳥型院士有點像在走穴撈錢。不少二三線城市的院士多為雙聘院士,只是在學校掛名,很少出現(xiàn)。如天津大學姚建銓院士,同時又被
鄭州大學、華中科技大學雙聘。一人同時出現(xiàn)在這三個學校的院士名單中。
院士亂象
成為院士后,在各院校和地方的爭奪下,很多院士成了走穴達人,開始腰包鼓起來,而一切也變得與以往不同起來。近年來曝光于網(wǎng)絡和媒體的、和院士相關的亂相逐漸增多,令這一讓人尊敬的頭銜失色不少。
最新的一個案例就是段振豪。這位1959年8月出生的博士,事發(fā)前是中國科學院地球深部重點實驗室主任。近期由于其發(fā)妻揭發(fā)二奶、三奶、師生不倫戀等丑聞而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與此同時,段博士的另一些問題也被曝光,經(jīng)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段振豪虛報冒領差旅費,涉嫌貪污,中國科學院監(jiān)察審計部門核實后已將其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如果不是一次情感糾紛的曝光,段振豪很有可能在今年被增補為新科院士。那么,很難說他是否會在自己的院士生涯里,繼續(xù)著自己虛報費用、生活不檢點等行為。
除此之外,學術作風不端也是公眾最關注的問題。早在2009年,“六教授聯(lián)名投訴工程院院士劉興土抄襲剽竊”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中科院院士朱清時曾對媒體說:“近20年來,對學術不端行為的過度寬容,導致更多的人鋌而走險,不勞而獲。這種對學術造假恨不起來的糊涂思想嚴重影響了學術的健康發(fā)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何談創(chuàng)新?”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高官院士的出現(xiàn),讓公眾感到擔憂,權力和學術的勾連,是否會讓院士圈子變得更加不可捉摸呢?
5月25日,中國工程院發(fā)布2011年度院士增選有效候選人名單,名單共485人,提名材料將公示一個月。名單公布后有人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工程管理學部44名候選人中,近半是央企高管和政府高官。
2000年,中國工程院成立了一個新的學部——工程管理學部。2001年工程管理學部第一次增選院士,首次增選產(chǎn)生5位新院士,包括鐵道部時任部長傅志寰;2003年增選時,工程管理學部產(chǎn)生54名有效候選人,其中匯集了34名高官和企業(yè)家,建設部部長汪光燾、農(nóng)業(yè)部副部長萬寶瑞等人均在其列;在2005年中國工程院公布的42名工程管理學部有效候選人的名單中,有29名官員和企業(yè)家。2007年,衛(wèi)生部原副部長王隴德,國家林業(yè)局副局長李育材等進入工程院管理學部12名候選人名單。
82歲高齡的中國工程院副院長、兩院院士潘家錚曾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當時很多院士都質疑這個學部的院士全是高官和企業(yè)家”。
此外,院士和商業(yè)的結合,也引起一些研究者的警惕,2010年12月26日在上海舉行的中國工程院院地合作座談會上,中國工程院副院長干勇院士說,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目前我國各地企業(yè)已建立超過600個“院士工作站”,院士與企業(yè)合作對推動科技與經(jīng)濟結合作用突出。
中國科學傳播研究所一項新近的研究“中國科學傳播報告(2011)”稱,院士過度參與商業(yè)活動有利用“院士”頭銜尋租的嫌疑,不利于良好的學術氛圍的形成。研究以2009年南方某省都市報為例,該報全年共有18篇廣告軟文涉及中國兩院院士。分析其主題,11篇院士軟文是在賣藥,4篇在賣食品,兩篇在賣房子,還有1篇是教育類。在這些軟文中,院士并非直接推薦產(chǎn)品,而是作為商品“科學性”的標簽。
院士的光暈效應,在尋求科研經(jīng)費上顯得很重要,其中也存在問題!赌戏街苣吩晃辉菏康脑捳f:“有幾位院士曾聯(lián)名打報告,要求國家撥款40億元,發(fā)展一個新項目?山Y果發(fā)現(xiàn),報告中的一些基本數(shù)據(jù)都算錯了,其中一個關鍵技術指標算錯了100倍,產(chǎn)量算錯了60多倍。后來幸虧有人發(fā)現(xiàn),才及時制止了這個錯誤!
在2010年兩院院士大會上,院士兼職問題就成為焦點。《中國青年報》稱,世界著名數(shù)學大師丘成桐斷言,取消院士到處收費兼職,中國的學術水平將提高一倍。
而媒體社會調(diào)查中心的調(diào)查顯示,61.5%的人認為院士兼職過多是“社會
盲目崇拜、迷信專家名號所致”;49.0%的人認為是“一些地方政府、高校、企業(yè)爭搶院士的結果”。
院士制度:異化與脫節(jié)
當榮譽和權力緊密掛鉤,非學術性因素過多,制度必然被異化。必須進行切實的改革,讓院士稱號回歸到純凈且有尊嚴的榮譽
本刊記者/趙杰
8月22日,身在國外的饒毅在自己的博客寫下《今日中國誰最該做院士?》一文,這成為這位北大生命科學學院院長近期發(fā)表的第二篇直指中國院士制度的文章。
不管饒毅此文意欲何指,他至少拋出了中國院士制度中的一個現(xiàn)實問題:公平缺失!八胶芨叩娜寺溥x,水平低的人當選,我們的院士制度導致該結果比例過高”,一位長期研究院士制度的專家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認為,非學術性因素過多,導致了院士制度的諸多現(xiàn)實問題。
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王揚宗認為,由于歷史基礎不好,現(xiàn)在的院士制度會導致一種結果,不但一些能力不高者獲選院士,他們反過來會排斥優(yōu)秀者、海外歸國者。“饒毅被排斥,或為典型”。
院士制度肇始
回憶起中國院士制度建立史,王揚宗對1948年第一屆中央研究院院士選舉印象最為深刻,因為那次選舉比較嚴格地堅持了學術貢獻至上和獨立原則,從籌備到選舉程序都很嚴格,“是學術界一次自主、公正的選舉”。
這次選舉主要由成立于1935年6月的中研院評議會主持,在同時當選的41位評議員中,包括了來自高校和學術機構的聘任評議員30人以及由中研院院長和所長組成的11位當然評議員。
評議會成立之初,即引發(fā)國際高度關注。當年的《科學》雜志發(fā)表社論,稱評議員“除極少數(shù)非科學家外,余皆為吾國科學界各方代表人物,極一時之選,評議會既告成立,實為該院最高策源機關,斯不僅關系該院前途之發(fā)展,亦吾國科學史上值得記載之一件大事”。
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選舉15個籌委會委員,由評議員以通信投票的方式產(chǎn)生,分數(shù)理、生物、人文三組,每組5人,當選者需得到全體評議員半數(shù)以上投票。1948年4月,第一屆院士產(chǎn)生,此后每屆的評議員都須經(jīng)院士會議由院士投票方可產(chǎn)生。
1947年3月至5月,隨著《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士選舉規(guī)程》(下稱“規(guī)程”)的發(fā)布以及選舉籌備會的成立,院士選舉進入程序化操作階段。院士候選人提名在全國展開。
正式提名結束后,選舉籌備會于8月27日至10月13日連續(xù)召開四次會議,按照《規(guī)程》對各方提名進行嚴格的初審,結果在所提的510人中,刪掉108人,將剩余的402人再提交給評議會。
1948年3月25日至28日召開的評議會第五次年會,經(jīng)過分組審查、一次普選和四次補選,最終確定了81名中研院首屆院士。而所有的候選人必須經(jīng)過4/5投同意票才可當選,即25名評議員中需要得到20名評議員的票。
“從候選人資格確認,到最后的投票表決,這次選舉自始至終都很好地執(zhí)行了《規(guī)程》”,中科院自然科技史研究所副研究員郭金海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認為,選舉投票時各組之間相互尊重對方在討論時的意見,要求當選五分之四的同意票,并要求共投五輪方能最終確定,這些做法在中國院士制度史上是最嚴格的。
王揚宗認為,中研院堅持了較好的學術體制,并且在選舉中獨立運作,“政府方面曾有一些干擾,但它能夠堅決抵制,嚴格按照《規(guī)程》辦事”,并且,評議會制度頗具權威,能夠引導全國的學術方向,并且使得院士成為真正榮譽。
不過,在中研院的這次選舉過程中,除去最具決定意義的學術貢獻標準,候選人還要面對“愛國與否的標準”。眾所周知的著名化學家薩本鐵就曾因在日偽政府所在地大學任職而不被接受,另外還有一位是趙承嘏!啊疂h奸’一律不能入選院士,這是一條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郭金海告訴本刊。
不管怎樣,中研院此次選舉奠定了中國院士制度的良好基礎。郭金海認為,這次選舉是現(xiàn)代中國學術界自主選舉學術精英的一個典范,標志著中國的學術建制已逐步走向成熟。
當學術遇到權力
在中研院首屆院士選舉第二年,新中國成立,并于同年11月1日成立中國科學院!爸锌圃撼闪⒑蠹磸U除了中研院制度,并于1950年成立委員會制度”,郭金海告訴本刊,委員會主要起到顧問作用。
新中國成立后,有關方面對中科院的運作機制也進行了積極探索。1953年,該院派錢三強為團長的代表團前往蘇聯(lián)學習,學到了對方的學部委員制度,同時,也注意到了院士制度。
代表團回國后,有人建議在中國推行院士制度,遭到時任中科院黨組書記的張稼夫的反對,“其理由為擔心院士權力過大”,王揚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因為在大家心目中,院士的稱號很神圣,要求很高。因此,各方意見達成一致轉而退一步建立學部委員制度。
在得到中共中央和政務院批準后,學部于1954年6月開始籌備,1955年6月正式成立。與此同時,開始了學部委員的推選工作。學部委員的入選資格主要有三條:學術成就、在推動中國科學事業(yè)方面的貢獻以及忠于人民的事業(yè)。學部委員的推選雖然都經(jīng)過了科學家的提名推薦,但“最后由中央有關黨政部門協(xié)商決定”。
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的數(shù)位專家均認為,這樣一來,中科院的院士制度從一開始就被納入行政體制軌道,其獨立的學術地位受到影響,這種問題后來被逐步滲透,直至目前一些地方政府一度試圖利用院士制度作為謀利之階。
隨著中科院學部委員制度建立,一些問題也漸次暴露。首先是選舉程序被簡化甚至缺失!暗谝淮芜x舉只是進行了一個摸底,也就是在同行中對候選人做了一些了解,投票也沒有嚴格按照程序進行”,王揚宗說。其次是權威性被削弱。尤其是工程科學和技術領域,有很多人得票很少,同樣獲選。而“社會科學領域的學部委員完全由領導決定”。凡此種種,導致新中國院士制度從建立之初問題就比較多。
王揚宗撰文《中國院士制度的建立及問題》指出,首批學部委員的人數(shù)是前中研院院士的3.6倍。這個數(shù)量上的急劇增長,并不代表七八年間中國科學技術水平的提高,而是出于當時國家發(fā)展科學技術事業(yè)的迫切需要,反映了新生的人民共和國對于科技事業(yè)的極大重視。學部委員制是為快速發(fā)展中國科學技術事業(yè)而采取的舉措。
按照1955年6月28日的《中科院學部暫行組織規(guī)程》(1955年6月28日),學部是分工進行學術領導的重要機構,然而有意味的是,學部和學部委員在學術方面的領導作用相當有限。
現(xiàn)已退休的前中科院院史研究室主任樊洪業(yè)撰文指出:“中科院學部雖然名義上是對院屬各研究所實行對口的學術領導,但學部常委只是在頭兩年有些‘議事’,未久即形同虛設。各學部的辦公室也迅速蛻變?yōu)樵簷C關中的業(yè)務行政部門。”
王揚宗認為,在中科院的領導體制中,科學院黨組、正副秘書長和學術秘書處(1956年7月撤銷)、計劃局等有關領導機構,具有更大權威,在許多具體環(huán)節(jié),學部委員的學術領導權很難落實!氨热,華羅庚雖然擔任數(shù)理學部副主任和數(shù)學所所長,但有時對所務和學術的領導權還不如一些黨員;一些學部常委還不如學部秘書重要”。
由此,他認為,歸根結蒂,就是當時中共和知識分子之間還存在隔閡,前者對后者不很信任。因此,學部委員的學術領導作用受到限制,以至于“文革”一開始,學部委員首當其沖被當做批判對象,學部委員制度遂告停止,并且一停就是十年。
院士制度異化
“文革”結束后,經(jīng)中共中央同意,學部恢復,在增選學部委員的同時,開始著手建立院士制度,主要以1980年7月,中科院聯(lián)合中國社科院向國務院遞呈《關于建立院士制度的請示報告》和《中科院、中國社科院院士條例(草案)》為標志。
到1990年,學部委員的老齡化問題比1980年增選時更為嚴重,322名學部委員的平均年齡已超過75歲。為此,曾經(jīng)參與組織1980年學部委員增選工作的錢三強于當年5月給國務院總理李鵬寫信建議增選學部委員,經(jīng)李鵬同意,隨后增選工作順利進行,并于1991年12月26日,增選名單獲國務院正式批準,不久公布。
“1990年的學部委員增選是我國院士制度建立過程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王揚宗認為,原來賦予學部委員的權力被削弱,轉而以咨詢職能為主。
1984年12月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決定,擬在中國建立院士制度,將中科院學部委員稱號改為院士。當時設想第一批院士(包括社會科學)僅為200人,但是由于存在較大爭議,直到1994年初,最終決定所有學部委員一律轉為院士。
其間,1992年第六次學部委員大會通過了《中科院院士章程》,并于此后至今六次修訂。其中規(guī)定,中科院院士“是國家設立的科學技術方面的最高學術稱號,為終身榮譽”。
“將學部委員一律轉為院士,決定了我國院士的規(guī)模較大,增選數(shù)額也較多,勢必降低院士的學術資格標準”,王揚宗認為,少數(shù)院士的學術表現(xiàn)以及院士增選中的種種問題與院士稱號的崇高榮譽很不相符!斑@些問題,近年來隨著全社會對科學技術日益重視,甚至有日益突出的趨勢!
王揚宗用院士制度的變異來描述這種趨勢。他認為,“院士儼然成為一種新的獨特的特權階層。至于院士在升遷、工作安排、申請經(jīng)費、評獎、社會榮譽等方面享有的特殊權利,幾乎已形成成文和不成文的制度!
剝離與改革
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專家認為,現(xiàn)在的院士制度之所以出現(xiàn)嚴重“異化”,主要原因在于非學術性因素過多!耙疹櫮挲g平衡、地域平衡,類似這樣的政策持續(xù)下去,就成為造成制度不公平的環(huán)境”。
由此,他認為,要實現(xiàn)院士制度的科學性,樹立院士的榮譽,就必須剝離這些因素。
王揚宗認為,除此之外,一些單位為增選院士所做各種名目的活動應予禁止,“雖然規(guī)則有強調(diào),但是中國的人情世故常常起作用,這在選舉時會受影響”;其次還有意識形態(tài)的因素,這主要體現(xiàn)在社會科學領域,我國社科院士參差不齊、無法與國際比肩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于意識形態(tài)限制較多,缺乏科學標準,所以,“應解放思想,弱化這方面的因素干擾”。
除了剝離,更重要的建議是改革。一直提出要把院士拉下“神壇”的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顧海兵認為,由于院士制度從建立之初章程中一些規(guī)定就缺乏法律依據(jù),導致學術與權力綁定在一起,那么改革就要由此啟動,要么暫停院士制度,“十年八年后各項標準更加客觀完備、科學素養(yǎng)和水平達到了預期高度再恢復”;要么加快政治體制改革步伐,帶動院士制度的自然完善。
王揚宗則認為,控制院士規(guī)模是首要之義,“是改革現(xiàn)行院士制度的必要前提”。應像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和技術發(fā)明獎評選一樣,寧缺毋濫。并要給院士稱號降溫,“必須想一些切實的辦法進行改革,讓院士稱號回歸到高標準和純凈且有尊嚴的榮譽!
在此基礎上,要堅持國際通行的資格標準,提升中國院士的資格要求,是改革現(xiàn)行院士制度的當務之急。與此同時,要吸納更多具有國際水準的院士進入,以確保整體水平,而這亟待拆除觀念和政策上的種種不必要的壁壘和科技體制障礙。
所幸的是,問題雖多,有關方面已開始重視。據(jù)本刊了解,今年將由中科院挑頭,與中國社科院等相關單位一起,做院士制度的調(diào)研,并提出改進辦法!霸摴ぷ饕呀(jīng)開始啟動”,一位知情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不過他也坦言,不必對此舉寄望過高,因為“許多問題并非中科院所能解決”。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制度可能是不完美,努力改就是了,我要講的是饒毅,饒毅這個人啊,可是我們中醫(yī)的‘好朋友’,他對轉基因是大大的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