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論慢慢教.少陰篇講記】(一)少陰提綱.1
三陰篇的重迭現(xiàn)象
在上〈少陰篇〉之前,我們還是先來看一下第三卷的〈傷寒例〉中,比較整體提綱的一些條文好了。
在這之前,要跟同學們講一下〈少陰篇〉的調(diào)性。研究經(jīng)方的人,也有一些流派,是很不贊成「把張仲景說的六經(jīng)傳變跟人體經(jīng)絡(luò)的十二經(jīng)放在一起講」的。當然有人是非常贊成「要把張仲景說的六經(jīng)傳變跟人體經(jīng)絡(luò)的十二經(jīng)放在一起講」。
像大陸的學者之中,的劉渡舟先生,就大聲疾呼「經(jīng)絡(luò)理論要跟六經(jīng)病結(jié)合在一起」。我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一個人后腦勺僵要用
葛根劑,脖子側(cè)邊僵要用
柴胡劑,這就是經(jīng)絡(luò)!不同的方劑會走不同的經(jīng)絡(luò)。所以哪里不舒服,哪根腳趾、哪根手指頭,都用不同的藥方,這也證明了《傷寒論》里面方子跟經(jīng)絡(luò)是相關(guān)的。
但是,相對劉渡舟這樣的論點,胡希恕教授就不喜歡把《傷寒論》跟經(jīng)絡(luò)理論放到一起,他比較喜歡「這個證用這個方,不要想太多亂七八糟的」。
那胡希恕抨擊「傷寒論跟經(jīng)絡(luò)結(jié)合起來的思考」的時候,就會拿少陰病當做一個論證。
因為張仲景的〈少陰篇〉,其實是一個很雜的篇章。〈少陰篇〉里有一些〈太陰篇〉惡化過來的病……基本上,張仲景的三陰病的世界,少陰是個曖昧地帶,因為跟其它兩陰都是糊掉的。
就好像張仲景的〈太陽篇〉,有沒有用到少陰藥?有啊,真武湯。有沒有用到陽明藥?有啊,
白虎湯、調(diào)胃承氣都用了。有沒有用到柴胡湯?也有,對吧?〈太陽篇〉幾乎每一經(jīng)都掛過去了。
同樣的,三陰經(jīng)的世界里頭,〈少陰〉就是一個「很糊」的篇章,太陰病惡化了要死了也放在這里。就像「理中、四逆輩」,理中湯證再嚴重一點,人更虛更寒一點,變成
四逆湯證,就放到少陰來了,但其實你要放〈太陰〉也沒什么不可以啊。那至于少陰病里頭有一些血分寒的病、陰陽格拒,或是手足厥逆的病,其實那些病,你要放〈厥陰〉行不行?也行。
──所以胡希恕教授會覺得:分出清清楚楚的六條經(jīng),對實質(zhì)的治病沒意義。
所以,少陰病的狀況就是這樣子,先跟同學講一下。它本身在分類上,有些部分,沒有分得那么清清楚楚。這是一點。
危險誤區(qū):少陰與溫病的曖昧接軌地帶
那另外一點,少陰有一件事,是讓后代醫(yī)家處理起來比較要命的,就是:
少陰病基本上,這個證,我們說是陽虛,或者說以
腎陽虛為主;可是一個人腎陽虛之后,水氣就轉(zhuǎn)不上來。水氣一轉(zhuǎn)不上來,心陰就會虛。
心陰虛,這個人就會發(fā)煩躁、
失眠,甚至是會產(chǎn)生很多的「發(fā)炎」癥狀,平常腎水上得來,自體中的類固醇很夠,心火燒不壞你。腎水上不來的時候,心就給你亂燒!
心腎不交」的分裂本身,已經(jīng)有點厥陰病的調(diào)子開始出來了。你要說是少陰還是厥陰,這都很難說。
這個心火亂燒也有可能燒到小腸發(fā)炎哦,劇烈
腹痛,大便是帶血的。
黃連阿膠湯就是在治帶血的熱毒痢。
另外,腎水上不來──本來說少陰經(jīng)不通,扁
桃腺就會死掉──那如果水再上不來,上焦燥熱,死掉的扁桃腺就好像有人幫它搧風點火一樣,爛得還更兇。
所以說〈少陰篇〉乍看之下,以病機來講,是以陽虛(免疫機能低落)為基礎(chǔ)的病,以癥狀來講,卻會有這里發(fā)炎那里發(fā)炎的可能。那當出現(xiàn)這里發(fā)炎那里發(fā)炎的狀況的時候,后代的人處理的時候,通常就把它當溫病。而這,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
少陰跟溫病這種不清不楚的事情呢……其實在《
黃帝內(nèi)經(jīng)》就已經(jīng)是不清不楚了,《內(nèi)經(jīng)》有「冬傷于寒,春必病溫」的說法,而形成「冬不藏精,春必病溫」這樣的概念:冬天的時候,不好好休息,在那里性濫交,第二年你的免疫機能會很爛,細菌亂感染……那,這個到底要算是是「少陰病」還是「溫病」?──一直有這個模糊跟曖昧的地方。
當然以現(xiàn)代臨床的實際狀況來講,已經(jīng)可以很清楚地說:扁桃腺發(fā)炎,一律用溫病學派常用的寒涼藥,是不應(yīng)該的。因為扁桃腺發(fā)炎,往往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是「通少陰經(jīng)」,要用
附子劑。如果你不用附子劑,你扁桃腺就活不回來。不過,我們臺灣一般的業(yè)界,遇到扁桃腺發(fā)炎,都是用溫病學派清熱消炎的藥居多。
也就是說,這個問題的存在,在我們讀取中國古代醫(yī)學的時候,很多醫(yī)生會忽略掉「什么東西叫作少陰底」這件事情──就這個人的這個病的根基,是建立在少陰病的基礎(chǔ)上面而發(fā)生的──如果你不能看到一個人「少陰底」的體質(zhì)的話,很多醫(yī)療的方法會開始亂掉、亂套。
這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因為,即使像是清代研究傷寒學的人,比如說從《醫(yī)宗金鑒》去看那些批注,像吳謙寫的批注,有的時候會說:「少陰病這個人煩躁又
發(fā)熱,所以可以用白虎湯之類的什么方!乖谒麄儠@么寫,而如果我們今天再回過頭來重新檢證這些清代的某一些注家,在看待少陰病的辨證、以及「他們認為可以用什么方」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他們往往忽略了很重要的一個點,就是,少陰病本身的那個調(diào)調(diào),如果要用今天的西方醫(yī)學來講的話,就是這個人在體質(zhì)上,是「隨時準備給你心臟衰竭、腎臟衰竭」的,那么,一個人的體質(zhì)是隨時給你準備心衰、腎衰的話,那你用藥,怎么可以隨便用寒涼藥呢?
你用了,病人就更衰竭、更完蛋!當我們忽略了「少陰底」,而僅以一個人的發(fā)炎、熱癥、煩躁這些所謂「溫病」的「表象」去思考如何開藥的時候,把人搞死的機會是很大的。所以,這件事情要相當?shù)牧粢馀!這是在處理〈少陰篇〉之前要先知道的事情。
「溫病學覆蓋掉少陰病」的這一塊誤區(qū),也是今日中醫(yī)醫(yī)術(shù)低落的核心原因之一。所謂的「火神派」的再興起,也可以說,是要搶救、沖消這么一個「千年之中漸漸累積出來的偏差值」。
臺灣死老百姓玩經(jīng)方……
還有一件事,就是……
──我想,自己班上同學,也不用遮丑了,很多同學都是少陰體質(zhì)的人,
感冒很容易得少陰病。
我們今天是《傷寒論》慢慢這樣一條一條讀過來,我想我們同學也不會出什么大事,反正條文該讀的都會讀到……但同學是一天比一天少……這也沒辦法,這課拖那么久,我是活該。
但是,以我們這種《傷寒論》這樣一條一條讀過來的人,來看外面一般對中醫(yī)「蠻有興趣,會沾個兩下」、或是在各個中醫(yī)網(wǎng)站跟人聊天,會問路人甲乙丙丁說「我哪里哪里不舒服,該吃什么藥?」的那些「茫人」,你就會明白,這個業(yè)界之中,學習形態(tài)比較屬于「外圍知識隨便收集」的那些人,他們會有另外一種生活方式。
就像:在網(wǎng)絡(luò)上印下個什么美國漢唐網(wǎng)站說什么「感冒可以用什么什么方……」所列出的一張表格,然后這張表格越做越精美,大家都制造出很多很漂亮的版本。最后一張張這樣傳來傳去,逢人就遞過去說:「你家誰這樣子生病,這樣吃,就對了!」
可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比如說美國漢唐那個倪先生公布的方子,不太有「陰證」的方耶?幾乎都是太陽、少陽病耶,是不是這樣子?很高興地告訴你
桂枝湯、
葛根湯、青龍湯……就講完了。是不是這樣子的感覺?
那些方子流到我們臺灣來,還得了。课覀兣_灣人,得陰證的,很多耶!給那些外圍的人亂傳一通。
因為我們待會兒要讀到少陰病的條文,我們就會看到:少陰病是有嚴重的發(fā)汗禁忌的。
可是外圍的玩家,看有人喉嚨扁桃腺發(fā)炎、喉嚨痛了,就會:「啊!你感冒了!我跟你講,我有一罐葛根湯,感冒吃了很有效的,趕快吃下去。」
我覺得我們經(jīng)方「學整本」的人,看到這樣,會覺得那是「謀殺」哦?實在沒什么意思。要學就學扎實一點嘛!不要活在醫(yī)術(shù)的邊陲地帶做出那種高危險動作!現(xiàn)在看外面有的人在網(wǎng)絡(luò)上聊天的醫(yī)術(shù),都讓人覺得非常地驚悚,殺人易如反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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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陰病程發(fā)展:從形而上的世界具象化到肉身
那我們來看一下三之十六條啊,這條是從《黃帝內(nèi)經(jīng).熱論》抄來的:
【桂3-16/宋.傷寒例13】
尺寸俱沉細者,少陰受病也,當五六日發(fā)。以其脈貫腎絡(luò)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
它說:如果一個人寸、關(guān)、尺三部的脈啊,都比平常更細、更沉,那是少陰得病了。
少陰病一旦形成,這個人的心臟跟腎臟的功能就會開始急遽地減退,所以通常這個人,你要說他血壓掉下來也對──當然少陰病也有血壓很高的啦,真武湯證就可以血壓很高──但是意思上同學要認得,心腎功能一弱,這脈就會這樣細細沉沉的、沒力沒力的,變成一小條了。
當然,腎陽虛的人,也有人是尺脈浮起來一大片的,那也可以是少陰病。尺脈浮,多半是少陰。缓芏嗳烁忻皼]好透,拖著拖著,一兩個星期之中,尺脈一天比一天浮。
就算不是感冒,只是在家常之中,也有機會遇到這樣的狀況。比如說小黃助教有一次上虛火,尺脈浮,一吃真武湯,尺脈就下去了,虛火也退了。并不是一定要用到封髓丹或是知蘗丸的。
那它說,通常是拖到第五第六天──我們知道照《內(nèi)經(jīng)》的講法,感冒是一天傳一關(guān)──因為少陰經(jīng)有連到腎、有連到肺、有連到舌根,所以少陰受邪,就會口干舌燥,人會發(fā)渴,這些東西大概知道一下,張仲景后面的條文講得更仔細。
那么,三之二十二條:
【桂3-22/宋無】
傳少陰,脈沉細而數(shù),手足時厥時熱,咽中痛,小便難,宜附子
細辛黃連
黃芩湯。
【附子細辛黃連
黃芩湯方】
附子大者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細辛二兩 黃連四兩 黃芩二兩
右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他介紹了少陰病的總方,我說「總方」是什么意思呢?
剛剛有講到說,少陰病的調(diào)性,以基礎(chǔ)來講是腎陽不夠,可是以結(jié)果來講會造成心陰不夠。這個方,它的路數(shù),彷fo是在說一個人「腎陽虛、加上心陰虛在燒」的時候要用什么方;也就是這個方,想要一招包一路啦!
把少陰整個可能狀況都包在這個方子,當然在臨床上可能不會這么好用;可是,我們要明白他講的這個道理:
他就說,「脈沉細而數(shù)」,沉細是少陰的脈;而「數(shù)」,跳得特別快,就是心陰虛了,在上火了,
陰虛火旺了。
那這樣的情況呢,他的手足是「時厥時熱」,陽虛的手腳冷,陰虛的手心燙,加到一起,手腳就熱一陣冷一陣的──這其實都算是精簡版的「厥陰病」了哦。
「咽中痛,小便難」,這個人腎陽不夠,膀胱氣化很差,小便當然會難,是不是?
可是呢,這個人心陰已經(jīng)虛了,亂燒一通,本來已經(jīng)死掉的扁桃腺呢,燒得更厲害,所以扁桃腺爛得厲害、痛得厲害。
這個時候用什么啊,附辛芩連湯。附子、細辛是貫通少陰經(jīng),把陽氣通上來的;但是,相對來講,它黃連放那么多,那是在「退心火」的,所以這個方劑的意思在說。哼@個人是因為心陰不足,所以火燒上來了。
以際做法上面來講的話,我們臺灣人一般得少陰病,扁桃腺發(fā)炎,也不見得立刻就有心陰不足的狀態(tài);如果是心陰不足,那個人會很煩很煩、心情很壞,晚上滾來滾去睡不著覺的。
──如果沒有這個狀態(tài)的話啊,這個附辛芩連湯的黃連,就不用放到那么多。你大概附子、細辛放夠,然后里面加一點點黃芩,稍微清熱就好了。
或者就直接用
麻黃附子細辛湯,摻一點點喉嚨消炎的
銀翹散,這樣也行。
主要是通陽氣的藥要夠,這樣就可以了。
那我們之前講到「溫下法」的時候,提到過的
大黃附子細辛湯,臨床上也有拿來搞這個病的:當一個人有熱的時候,還是要清那個熱,尤其是扁桃腺發(fā)炎又大便不通的時候,要用大黃劑!但是補陽氣、通少陰經(jīng)也很重要。附子要記得加,不要把人搞虛掉。
比如說范文甫的「家方」,就是從大黃附子細辛湯變出來的:
喉蛾方補充【范文甫家方:大黃附子細辛湯】(清末民初.范文甫):
舉凡
乳蛾,其舌胎白,舌質(zhì)微紅,及具其它寒包火征象者,皆可用之:
生大黃9g 淡附子3g 細辛0.9g
玄明粉9g
姜半夏9g 生
甘草3g
另用玉鑰匙(玄明粉5
硼砂5
朱砂0.6
冰片0.5
僵蠶0.5)吹喉中。若久潰而不易收斂,則吹以月白散(
月石5
青黛3 煅
石膏15 冰片0.9)可使早收早斂。
少陰病啊,是人越虛弱的時候,就會越會得。想來也是,像我的媽媽啊,我十年前剛學中醫(yī)的時候,我媽媽是一個「
桂枝湯人」,什么感冒都可以吃桂枝湯好,包括喉嚨痛,真是奇葩。過了十年,我最近問我媽:「媽,妳最近感冒吃什么藥最有效?」她說:「麻附辛最有效!」這就讓人感到十分之悲涼。嚎粗约焊改傅乃ダ,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從桂枝湯退到麻附辛了。
我們來正式看少陰篇的第一條,卷之十一的第一條。
【桂11-1/宋280】
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
這條提綱,我覺得這些年來,讀來是越來越覺得有滋味、覺得很感動。
這個提綱,你如果去丟給一個剛剛開始學中醫(yī)的人看,可能會讓那個人「感覺不太舒服」,怎么講呢?……因為少陰病的那句「但欲寐」,彷fo不能說是一種「癥狀」,而只能說是一種「心情」……
你說他是一直在昏睡、沉睡嗎?那也不一定。你說他很能睡得著嗎?也不一定。那么,什么叫但欲寐?簡單來說,就是這個人他「并不想從床上爬下來」。
或者是他「人茫茫的」,有點「失神失神」的調(diào)調(diào)。
少陰病的「但欲寐」,是一個非!感那樯系摹垢杏X。這么一個心情上的感覺,張仲景是發(fā)什么神經(jīng),把它寫成一篇的提綱?
但是我覺得,他這么寫,對于我們這些學習者來講,是非常地有幫助的。
為什么?因為,比如說我自己好了,這幾年得少陰病的時候,都是常常是身體上沒什么癥狀,可是心情上先有癥狀。
因為少陰病是一個心腎之病,那么心腎受邪的時候,腎陽不足的時候,人就會志氣不足,人志氣不足的時候,就會就會「不想面對現(xiàn)實」。連我自己也是常常少陰病得了五六天了、都開始發(fā)燒了,才「勉強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少陰病。
而且多半是發(fā)燒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因為少陰病的那個真武湯證,是「發(fā)燒自己也不覺得」。可能到了第四天,有個朋友來看我,才問我:「你臉怎么紅紅的?」然后一摸我額頭就說:「你在發(fā)燒耶!」然后我才知道自己原來得了真武湯證。真武湯證這種少陰病,就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病人本人對于疾病的感覺是很笨的。所以,如果你看到你的家人在發(fā)燒,而且是這樣調(diào)性的燒的時候,那往往是真武湯證。小孩在發(fā)燒,一摸頭是燙的、一摸脈是沉的,問那個小孩:「你覺得怎么樣?你燒到快39度了吔!」小孩說:「還好啊,有嗎?」當小孩的感覺是「我有燒這么高嗎?」的時候,這樣大概真武湯就可以開下去了。真武湯證的特征是「本人不覺得自己在發(fā)燒」、「本人對于發(fā)燒的感覺很不敏銳」。
當一個人心陽受損的時候,這個人感知力跟表現(xiàn)力立刻下降,人馬上變鈍,所以對自己身體的感覺,會變得很薄弱。
我們得太陽病的時候,就馬上覺得「我不舒服」啦,對不對?自己會很有感覺。而得少陰病,這個人「感覺自己的意識能力」先變差了,整個人病就得鈍鈍的,所以,得少陰病,大概頭兩天的感覺……我覺得,在床上一直不想下床的時候啊,就在想:「天啊!我昨天到底是做了什么運動,難道是逛SOGO天母館的那一個鐘頭把我累壞了嗎?為什么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動了呢?……」凈在想這些有的沒的。逛SOGO一個鐘頭怎么會累壞?但你就覺得「為什么我那么累,一點都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這種「懶得面對這個世界」的狀況,你在用這條提綱去認出少陰病的時候,就是要在這種生活中很不經(jīng)意小的地方去抓證:
比如說你平常是一個一定會刷完牙洗完臉才會去睡覺、或者是尿個尿才會去睡覺的人?墒悄憬裉炀陀X得靠在床上好像不太想去刷牙:「那不然今天不刷算了!闺m然是有點想尿尿:「不過還是不尿算了!」
你本來會做的事情,現(xiàn)在都不做了;本來要盡責的,現(xiàn)在都不盡責了;開始變得會擺爛了。這就是少陰病。剛開始的少陰病就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它是先呈顯在個性上。
那么,像我們中醫(yī)要嘲笑西醫(yī),常常會說:「你感冒吃西藥,吃一吃就內(nèi)陷成少陰。 咕褪沁@個意思。吃了西藥以后,整個人變得鈍鈍的;說是病或是痛苦的感覺,其實沒有像陽明病發(fā)高燒、或是像
麻黃湯證那么激烈的不舒適。但是,就感覺一個人只剩下半個人似的,整個人在靈魂的部分開始變稀薄化了,心力下降、意志力下降──這樣子的感覺。
曾經(jīng)有過一件事,從前我跟一個幫我打工的小朋友在出版社做事情的時候,那天晚上我們在出版社忙著忙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一個狀態(tài),就是:我們已經(jīng)做了好幾個鐘頭的事情了,而且在這幾個鐘頭之間,因為不停地覺得渴,所以不停地在喝水。但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怎么喝了這么多水,還一點尿意也沒有?」并不是尿不出來,而是連想尿尿的感覺都沒有。于是就看著自己的肚子,開始看「有沒有腫起來」,開始覺得有點怕:「為什么沒有尿意?」后來我就想到:「會不會是少陰。俊谷缓笪覀儍蓚就吃了一點點科中的
麻黃附子細辛湯。一吃之后,突然身體整個就放松了,然后就開始有尿了。
事后,我就跟我一個學弟(現(xiàn)在的郭秘書)通電話聊到這件事,郭秘書一聽就說:「我之前也得過你說的這種感冒喔,那次可慘了……」
為什么慘?他在學校當研究生的時候,當研究生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像是幫老師弄研究資料或是做實驗的。他那時候中醫(yī)也沒怎么學,得了少陰病也不曉得自己是少陰病,結(jié)果每件事情都擺爛鬼混,最后指導教授要把他開除掉。
上班的時候就開始亂做、亂鬼混,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提不起勁兒:「老師交待的事情,今就先不要理它!贡緛碛龅绞裁词,人應(yīng)該會認真積極地去處理的,可是得了少陰病之后,就什么都裝沒事、做事都「留一手」,什么事都擺爛,不想花力氣去把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擺平,然后生活就爛下去,問題堆了一堆,日子久了就爆發(fā)出來了。少陰病病個十五二十天,差不多都會被開除。
所以今天很有多人,得了少陰病沒有醫(yī)好,結(jié)果這種東西就變成他的體質(zhì)的一部分。很典型的,就是感冒醫(yī)壞變成憂郁癥的人,現(xiàn)在有不少這樣的case出來了:
當他的病邪就糾纏在少陰經(jīng),少陰經(jīng)的能量變差了,他就一直處在一種「不想面對這個世界」的「沮喪狀態(tài)」,于是就散漫著散漫著過日子,當然天下沒有省油的燈,他周遭的人也會愈來愈不給他臺階下,日子愈過愈不好過,最后就變憂郁癥了。
這個病,可以是從少陰病這條路掛過去,而慢慢形成憂郁癥的。如果是這樣,當然西醫(yī)是可以從血液中驗出這個那個的一大堆檢驗得出來的數(shù)據(jù)。但以我們中醫(yī)而言,往往就是心腎陽衰的現(xiàn)象。如果你要說怎么樣的人是少陰人,我想我們阿宅族多半都是少陰人厚?都是有「不喜歡面對現(xiàn)實」的這種調(diào)調(diào),腎氣很虛、但是性欲很大啊。
張仲景的提綱,就只淡淡地書寫了這樣一種心情……我覺得這個文筆是很神的!因為,要辨這個少陰病的證,「抓這個心情」真的是好重要的!
像你發(fā)現(xiàn)平常對你很積極的男朋友,忽然今天巧克力也不買了、花也不送了……那第一,是要看有沒有第三者嘛,對不對?那第二,就是要看他有沒有得少陰病啊。
這是我們臨床抓少陰病的一個方法。而如果把這句話稍微推擴一下,現(xiàn)在有一些人用中藥在治療
嗜睡癥的,有沒有用少陰藥的?有。像是麻附辛之類的還是會用的,是不是有效?也有效。但也不是絕對用少陰藥,因為嗜睡癥,我們在講少陽的時候,講到說「
膽熱好眠」:少陽區(qū)塊的熱氣太多,人也是會嗜睡的。所以不一定絕對是少陰。
所以當你遇到所謂嗜睡癥的患者,甚至是那種剛開始的老年
癡呆癥,有可能是少陰病。老人家開始心腎之陽不旺的時候,人格開始變成退縮型人格,你跟他講話,他會覺得好像「回答你也會累,我懶得回答你了」。當一個人的人格模式開始這樣退縮的時候,也可能是少陰病哦。因為人差不多年紀大到一個程度、也虛到一個程度之后,感冒是很容易直中少陰的。
而直中少陰的第一個征兆,又常常是呈現(xiàn)在心理上。這個疾病常常是先在能量的世界發(fā)生了狀況,然后才慢慢具象化到肉體。少陰病具象化到肉體,是心衰竭、腎衰竭、肺積水,可是還沒有具象化到肉體之前,是這個人變得沒干勁兒,靈魂、意識、意志先衰竭。
所以,同學要抓少陰病的話,甚至平常打字的時候不常打錯字的,今天莫名其妙打字錯字一大堆的,你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吃點四逆湯再打哦,這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桂11-2/宋281】
少陰病,欲吐不吐,心煩,但欲寐。
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屬少陰也。虛,故飲水自救。
若小便色白者,少陰病形悉具。小便白者,以下焦虛寒,不能制水,故令色白也。
十一之二條,他講到少陰病身體癥狀的發(fā)展。少陰病在一開始的時候,其實那些癥狀都不是很明顯,可是說是有一點曖昧的。你看他怎么寫的:
他說,少陰病啊,一開始的時候是「欲吐不吐」,那我想一個人腎氣開始虛的時候,人的身體就會開始這里那里堆積水氣,也就是我們說的「水毒」這個東西。那它壓到這里、壓到那里,那個人會開始有胃口不開、有點反胃的感覺?墒俏缚诓婚_、反胃的感覺,可以對應(yīng)的湯證跟經(jīng)證都很多,對不對?而且張仲景只寫「欲吐不吐」,看得出那狀況是非常之不嚴重的,和真正以「
嘔吐」為主證的那些湯的癥狀比起來,簡直不值得一提。
只這件事情,你沒辦法斷定這個人是少陰病。
然后,因為腎水上不來,上焦越來越干燥,那干燥而發(fā)熱的時候,人就會心煩?墒,我們過去〈傷寒論〉教到現(xiàn)在,有「心煩」的癥狀實在是太多了,對不對?所以「心煩」能不能代表少陰病?又不能。
再說「但欲寐」,我們今天講少陰病,是在專心講一個人愛睡覺。可是之前〈太陽篇〉也講過,有些別的狀況,人也會嗜睡的,對不對?更何況少陰病的「但欲寐」,癥狀是可輕可重,不嚴重的時候,就只是「覺得人累累的、懶懶的、茫茫的」這種程度而已。那這樣子,光是嗜睡、身體重、心煩,甚至口渴,都不能夠百分之百代表少陰。
所以,在這個階段,雖然有很多癥狀出來了,可是在辨證上,卻是相當不容易辨證的。少陰病雖然是「陰證」,卻可以有「煩」、「渴」等等看起來不像陰證的癥狀。
然后又過了五六天,他說「自利而渴者,屬少陰也」。先前這些癥狀,到后來會慢慢慢慢歸并,因為身體里面的水毒越堆越多,多到有不夠地方放了,他就會有點兒
腹瀉,肚子隱隱作痛的拉肚子。而水氣轉(zhuǎn)不上來,人口渴。這樣子,病邪就已經(jīng)比較完整地歸并到人的水循環(huán)、水代謝的系統(tǒng)上,也就是比較歸并到「物質(zhì)肉身的」少陰了。
他說這個人是「虛,故飲水自救」,不是「實熱」,而是因為他陽氣虛了,水轉(zhuǎn)不上來了,上焦得不到水,于是一直很難過,因為口渴而想要喝水。
但是,直到這個時點,你都不能夠說這個人是絕對的少陰病,因為,太陰病,有沒有自利口渴的,也有啊,對不對?剛剛才教了一條不是?太陽病有沒有?也有啊,
五苓散證、葛芩連證都會這樣。
──所以講到這里,也還不能確定是少陰病。你要確定他是少陰病,你必須要確認這個人的「下焦是寒的」。加上「下焦虛寒」,才能拿來確認少陰病。
那么,下焦寒的辨證點是什么呢?
他后面講說是「小便色白」,也就是,當你有這些這些癥狀,你在懷疑你自己是不是少陰病的時候,你要看一下自己的尿。
當然,這個「小便色白」在臨床上有兩種可能。首先,下焦寒的人,他的尿是不帶黃色的,也就是那個尿看起來是完全透明亮晶晶的,或是微微有點灰綠的光芒,但是不帶黃色。這種偏透明、偏綠、但不帶黃色的尿,代表他下焦是寒的。因為如果我們下焦有熱的話,多多少少尿都會帶一點點黃的,今年大家都濕熱了半年,同學自己尿尿也看得到。因此,你要確認他小便一點黃色都沒有,才能確定他是下焦寒。
而少陰病如果比較病到腎臟的話,也常常尿會帶一點白茫茫的質(zhì)感,就你尿的時候覺得「這尿怎么是白白濁濁的?」,這樣的也有。
這兩種,都可以證明是少陰病。小便白的人,是因為「下焦虛寒,不能制水」。制水,以今天醫(yī)學的角度來講,就是腎臟功能的問題了,這會讓尿變白。
這樣一條寫在這里,你會知道:這個少陰病的病人,他可能是一個下焦是虛寒的,但上焦是燥熱的狀態(tài)。而這個時候,你可以開什么湯呢?如果小便是白茫茫的,補強腎功能是第一優(yōu)先。這時候就開真武湯嘛,這樣水轉(zhuǎn)上來,火也會退啊。麻黃劑發(fā)完汗之后,往往之后兩三天尿都不太順、白茫茫的。這時候也是用真武湯收工,〈太陽篇〉也上過啦。
另外也有人說,這種
上熱下寒的少陰病,理論上是用白通湯。真武湯這帖藥不熱,它只是補強腎的運化的功能?墒前淄,「
干姜、附子、
蔥白」這樣的結(jié)構(gòu)是熱的,當它結(jié)構(gòu)是熱的時候,有的時候上熱下寒的體質(zhì),白通湯一吃,會「格拒」,那格拒怎么辦?加
豬膽汁啰,這方劑之后會教到,沒關(guān)系的,知道一下就好。
夾陰傷寒的
桂枝加附子湯證
下一個十一之三條,比較是講一個「太陽病內(nèi)陷到少陰」的狀態(tài):
【桂11-3/宋282】
病人脈陰陽俱緊,反汗出者,
亡陽也。此屬少陰,法當咽痛而復吐利。
他說病人脈陰陽俱緊,就是整個脈繃成一片。陰陽俱緊的脈,基本上我們會說他是麻黃湯的脈,就這個人受了寒了脈繃起來,通常這個陰陽俱緊,就是講浮脈了,寸關(guān)尺浮而緊的脈?墒牵炊@個人,是滴滴答答身上在出汗的。
那我們說,脈浮而緊、無汗、怕冷,用麻黃湯;脈浮而緩、有汗、怕被風吹到,用桂枝湯。那么脈浮而緊、怕冷、又冒汗,用什么?桂枝加附子湯嘛。以脈證來講,是〈太陽篇〉桂枝加附子湯證:
【桂6-21/宋20】
太陽病,發(fā)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
之前我們是從太陽病發(fā)汗亡陽的角度在看它,而現(xiàn)在則是以〈少陰篇〉的立場來看:這個脈證,就代表這個人陽氣不夠,他這個太陽病,已經(jīng)內(nèi)陷到少陰去了。
后代中醫(yī)做歸納的時候,就說這個東西是「太少兩感」,本來是太陽病,但是他少陰也有病了。我們講說太陽表牽連著少陰里的脈證,「太少兩感」另外還有一路藥,是麻黃附子細辛湯、麻黃附子甘草湯,但是「麻黃.附子.細辛」的那種結(jié)構(gòu),他那個病,是沿著一條少陰經(jīng)牽連進來的;那是少陰經(jīng)的「經(jīng)病」。
而桂枝加附子湯這個脈證呢,是「太陽區(qū)塊是少陰區(qū)塊的樓上,直接樓板踩塌了整塊陷下來的」,這樣子一大片陷下來的,是用桂枝加附子湯。
反正主證框不一樣,病機的差異,也不必太去傷腦筋多想。
桂林本中,還有一個「太少兩感」的方:
【桂3-25/宋無】
若兩感于寒者,一日太陽受之,即與少陰俱病,則
頭痛,口干,煩滿而渴,脈時浮時沉,時數(shù)時細,
大青龍湯加附子湯主之。
不過大青龍加附子湯是無汗的,整個人像被什么東西束住一樣,脈證也不同。
桂枝加附子湯這個條文,也有人說這是「夾陰傷寒」──當然,典型的夾陰傷寒,有時候癥狀會更多一點;手指頭、臉色發(fā)青啦,人痛得要命,像是被打一樣。
得到桂枝加附子湯證這種太少兩感的人,不一定會到那么嚴重,但有時候,四肢糾起來、僵硬啊、極度酸痛的那種狀況,是會出現(xiàn)的。
那么,這一條,有什么要緊的呢?
如果以張仲景本身的講法,只是在說:這是因為太陽區(qū)塊的陽氣不夠,直接就垮到少陰來。所以不久以后他會少陰經(jīng)受邪。少陰經(jīng)不通了,扁桃腺得不到生命能,就會開始爛掉,會咽痛。然后少陰腎臟受邪,水毒排不掉,身體里面都是水,開始拉、開始吐。張仲景是在說明「之后就會掉到少陰了」,在講這個病的傳化和轉(zhuǎn)歸的方式。
但是,以我們今天的臨床來講,這個癥狀很要緊,是因為小兒麻痹會經(jīng)過這個癥狀。就是張仲景說的傳到少陰之前,前面那一連串癥狀往往是小兒麻痹。小兒麻痹常常就是這種「夾陰傷寒」的癥狀,會出一身汗,但是脈是浮緊的,人是怕冷的,好像麻黃湯證。那么,在這個癥狀出現(xiàn)時,你就用桂枝加附子湯把它截下來。那這個人,一輩子都不必知道他得過小兒麻痹,以為只是感冒、結(jié)果醫(yī)好了。
所以要小心一點,它的轉(zhuǎn)歸不一定完全是往少陰病發(fā)展,他也可能就在這個地方亡陽又腎陰不足、傷了神經(jīng),到后來就四肢痿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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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開心顏 于 2009/11/19 18:25 編輯 ]
-----------少陰汗禁
發(fā)汗動經(jīng)、發(fā)汗動血
接下來,十一之四、五、六,這三條是在講少陰「不可汗」的問題。
我們在講〈少陽篇〉的時候,也有講「少陽病不可汗吐下」,說少陽不適合用汗法,要用和解法?墒悄兀訇柌〔豢捎煤雇孪碌睦碛,是因為少陽區(qū)塊是好像身體夾層的東西,汗吐下的藥都是打在別的地方,不能直接作用在少陽區(qū)塊,所以必須用和解法,直接「在少陽區(qū)塊里面」處理,它是一個特別的場域。所以,少陽區(qū)塊不可以用汗吐下法,比較是它疾病位置的問題。
而少陰病的「不可發(fā)汗」這件事情呢,比較直接關(guān)聯(lián)到的,是這個人是「處在一個
心腎陽虛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少陰病的體質(zhì)──我們說剛開始的少陰病,往往是很形而上,是這個人個性變了──可是實際上他能量的狀態(tài),是心跟腎的動力都已經(jīng)開始在衰退了。
而心、腎的力量都不夠時,基本上,這個人是不能夠耐受「發(fā)汗」這件事情的。
你想啊,人要發(fā)汗,身體要做什么事情?我們說,汗這個東西,是從血液里面把水分出來,對不對?血液運行到比較末稍分支、微血管的地方,里面的水分,分化到血管外面,然后從汗孔出來──這樣的一個過程。
那么,要能夠做出這樣一個過程的話,第一,你血得要「到位」;也就是心臟的力量要夠。
而另外,基本上「汗流出來」的步驟,跟我們排尿的「膀胱氣化」是同一件事:當它要離開你的時候,身體要把這個能量收回去,讓它變成死水,再丟出去,是不是這樣子?這樣的一種透過皮膚底下的微血管跟汗孔來完成的,等同「膀胱氣化」的過程、機轉(zhuǎn),如果這個人心、腎都已經(jīng)陽虛了,像我們得少陰真武湯證、麻附辛、麻附甘證的人,很多
人尿尿都很難尿了,連膀胱要氣化都做不了了,你用發(fā)汗法,不是要他的命嗎?他的能量會被嚴重的損耗。這是一點。
而另外一點,就是沒有「氣化」完全的水,要離開人體,人體會覺得「它還是活的!」而「舍不得丟」,會想把它「扯回來」;從前教
禹余糧丸時的那個證「小便已,陰疼」就是在講這件事,身體在想把尿往回拽。
我們先跳過去看一下十四條:
【桂11-14/宋293】
少陰病,但厥無汗,而強發(fā)之,必動其血,未知從何道而出,或從口鼻,或從耳出者,是名下厥上竭,為難治。
十四條就在講這個危險性。它說少陰病,這個病人,他是「但厥無汗」,這個人是人發(fā)冷、手腳冷,縮在那邊,但他沒有汗。但是你硬是用發(fā)汗藥要給他發(fā)了,它說「必動其血」,這個「必動其血」是什么意思?就是本來發(fā)汗藥刺激你血液的氣化,把這個活水變成汗水然后丟出來的過程,是要在人能量還夠的時候才能夠做的;那么當他能量不夠到可以「氣化」的時候,這個血就好像一直往微血管末稍推,可是它沒氣化,于是就沒辦法滲出來,因為身體不敢放這個水出來。那么沒有辦法放出來,就在末梢血管堆著堆著,壓力愈來愈大……以西醫(yī)的觀察是說,這個人末稍的微血管會破、會出血,所以這個人發(fā)汗會發(fā)到身上有瘀血點開始出現(xiàn)。
有瘀血點開始出來的話,那是微血管破掉了,就會花費更多的血小板去形成血栓結(jié)起來,于是血更虛,接下來這個人可能就會這里那里都會出血,或是隨便碰一下就會瘀青的狀態(tài)。粗略來說,大概是這樣子的一串連鎖反應(yīng)。
人的腎陽非常相關(guān)到
脊髓的造血功能,少陰病的人,一開始就注定是要血虛了;少陰的「水毒」,和「血虛」幾乎是同一件事情的兩個面相。
當一個人的體質(zhì)不能發(fā)汗,你硬發(fā)汗的話,這個血會被動到。「發(fā)汗動血」這件事情,即使在西醫(yī)的臨床上,也還算是認同的。
你也可以說,四肢冰冷的人,本來血液就到不了末稍了,那你再這樣硬著給它沖過去,血會受傷。
對于這樣子的一個狀況,他說:血動到以后,你都不知道這個血從哪里跑出來喔:或者從嘴巴,或者從鼻子,或者從耳朵出來……他說這是「下厥上竭,為難治」:搞成這樣子,你要收攤都很難了。這個下厥上竭,就是下面的陽氣已經(jīng)被你打到快沒有了,那上面呢血分、陰,不受陽氣的制約,就給你亂流亂竄。
那這樣的狀況,臨床上看不看得到呢?有哦:像那種已經(jīng)快要完蛋、腎功能幾乎已經(jīng)沒有的人,有的時候是眼睛出血、耳朵流血、牙齦肉流血、流鼻血……都有。腎陽跟血分的關(guān)系哦,臨床上還是有這樣的狀況。而碰一下皮下就產(chǎn)生瘀血塊的,這個是常常有的。
而這種「下厥上竭」的治療,也有一些臨床的案例,像是民國初年比較屬于火神派系統(tǒng)的醫(yī)生,他們在治那種牙齦流血不止、鼻血不止的時候,常常是用姜、桂、附之類的藥在治療的。
他認為是腎陽虛衰、陽氣不歸位、無能攝血,造成的一種出血狀況。這個東西,跟我們雜病里頭治血的柏葉啦、二黃啦,是不同的路子。今天這樣子出血的人是有的。像莫名的那種牙齦流血不止,有人是要靠附子劑才能收拾得了,這是一件事。
那如果你遇到一個人,牙齦流血、鼻血不止,你可能要問:「那我怎么知道要用雜病的二黃
瀉心湯、柏葉湯,還是附子劑?」我想,現(xiàn)在我們就先把少陰病學熟練吧。如果生活中少陰病的患者你都醫(yī)得順手了,再遇到那一類的患者,你就能夠先認出他的「少陰底」。
那另外一件事就是,因為少陰病的體質(zhì)是這樣,所以你發(fā)汗的時候,會連鎖反應(yīng)出「心腎衰竭」的問題來。像后代注家,在注解「少陰病強發(fā)汗會動經(jīng)動血」的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一部分的注家看到這個出血,就會說:「那我們用藥,就趕快用涼血止血的藥,用生
地黃、
茜草什么的來救他……」當他這樣子寫這個批注的時候,就有問題了。
因為這代表后代在讀《傷寒論》的某位醫(yī)家,他沒有去意識到「這個人是在什么樣的一個體質(zhì)之下」產(chǎn)生這個狀態(tài)的。少陰底的人,已經(jīng)是陽氣極度不足,才會有這樣子一連串的問題,那個時候如果照一般用那種比較寒涼的止血藥去醫(yī)的話,就會醫(yī)壞。
所以,基本上,在這種情況下,陰藥只能用一點點,要用陽藥為主。如果你用了滋陰而寒涼的止血藥,這個人會心臟衰竭的哦,不行的。像日本的丹波元簡,就說可以用到明朝末年張景岳(
張介賓)的那個六味回陽飲,六味回陽飲是什么呢?
人參、附子、干姜、
炙甘草、
熟地、
當歸,只用一部分的熟地、當歸來把陽氣抓回來,基本上是以陽藥為主的。
那你說經(jīng)方是用什么湯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桂枝救逆湯。ü鹬θ
芍藥加
龍骨牡蠣救逆湯)。而桂枝救逆湯,它也是陽藥!這種情況下是不能隨便亂用陰藥的。我想,后代溫病學派開始形成主流以后,〈少陰篇〉里面的這些變證,變化的癥狀,就常常被拿陰藥來處理。那實際上是不太尊重《傷寒論》寫作的基本原理原則的喔。
《傷寒論》在〈少陰篇〉,其實最要提防的是心衰竭跟腎衰竭哦。這個事情要當做最重要的原則來處理,不是隨便就可以用治雜病的藥來給他開下去的。
不要感冒就泡熱水澡
那么,這個十一之十四條呢,其實也可以有一些「比較輕微」的狀態(tài),不一定會真的出血,因為「出血」是比較極端的,可能是原本偏陰虛、血虛體質(zhì)的人,才容易發(fā)生這樣子的反應(yīng)。
像我們今天學中醫(yī)學得比較松散一點的人,他什么感冒,可能都先吃一點葛根湯什么的。如果這次是得少陰病的麻黃附子細辛湯證,那他吃了葛根湯之后,就會覺得整個人好像心驚肉跳的、坐立不安的感覺,不一定會「動血」,他「動經(jīng)」,就是經(jīng)脈的氣被扯亂了;呕诺恼麄人覺得不對勁,也說不上哪里不對勁,直接就跳到「躁」的感覺,還不一定很煩,就是躁。遇到這樣子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得重新幫他辨證一下,看是不是少陰病吃錯藥了。
少陰病是一種非常不可以發(fā)汗的病,所以如果你的感冒是脈沉細、但欲寐、扁桃腺發(fā)炎開始的,要很小心謹慎地不可以「隨便用什么桂枝湯來擋擋看」。這是有危險性的,可能一發(fā)汗之后身體的氣血會錯位的,會發(fā)生很多很不舒服的后遺癥。
我就遇過有人在家里,少陰病,家人就說:「感冒了?去發(fā)發(fā)汗,泡個熱水澡,就會舒服一些喔。」或者是少陰病,然后吃到麻黃湯、桂枝湯的,后果多半都很不好:馬上燒得更燙、昏到站不住要摔倒、煩躁打滾、嘔吐不止的,都有。
誤汗變證
那么我們回到少陰病「不可汗」的四、五、六三條,來看一下:
【桂11-4/宋283】
少陰病,咳而下利、讝語者,被火氣劫故也。小便必難,以強責少陰汗也。
他說,如果有一個人得少陰病,到后來是忽然之間狂
咳嗽、拉肚子,而且還讝語……這個狂咳嗽、拉肚子、讝語,看起來有點讓人「難分寒熱」,對不對?因為讝語多半是因為熱邪!
但他說「這樣子的人,是因為遭到火療法才變這樣的」,那我們就明白了。
火療法會給身體多余的熱量,那些多余的熱量沒辦法排除的時候,人就會燥熱而讝語,讝語是火療來的。而火療法會讓人的氣血脫位,我們之前教過火逆,對不對?氣血脫位之后,這種「強發(fā)汗」的問題,就是剛講的動經(jīng)、動血的問題就出來啦。所以,他說這樣的人是因為少陰病你硬把他的汗逼出來,所以才有這樣的問題。
他說「小便必難」,這個人少陰病,本來水氣運轉(zhuǎn)就不好的,又出了一身汗,津液當然更不夠啦,小便的原料就沒有了;那你要說這個人是陽氣更少了,所以膀胱不能氣化也可以。
但是呢,這個狀況,到底要用什么方來醫(yī)?倒是個問題!缚榷吕惯@一點哦,如果我們關(guān)起門以純粹經(jīng)方來講的話,這是真武湯證。怎么講呢?道通常一個人的病邪如果是從外感來的,比較是在三陽病的區(qū)塊的時候,那個咳嗽你會比較能夠理解:那個病邪在人的表面嘛,干擾人的肺部?墒悄,如果是少陰病的病人,忽然之間開始咳嗽的話,那個咳嗽其實比較常是這個人因為他的心臟、腎臟在衰竭,所以他的肺在積水;肺積水跟心衰竭,常常是一體兩面發(fā)生的東西。
所以,遇到這個少陰病的咳嗽,真武湯有咳嗽加減法。真武湯那個咳嗽加減,基本的結(jié)構(gòu)上來講,是在治心衰竭腎衰竭造成的肺積水不退。當然,急性的、量太大的肺積水,有些情況還是要用
十棗湯來救命,但那是別的來路;現(xiàn)在我們是「只在少陰病的框架下」談這件事。
真武湯在臨床上,是比西醫(yī)治療肺積水的利尿劑好用很多的。像我外婆還活著的時候,有一次感冒變成咳嗽不止,到后來送到西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她的心臟血管已經(jīng)堵塞多少條,然后趕快去做什么支架什么的。但后來就是肺積水一直在咳,我記得好像在加護病房吧,我媽晚上就溜進去,一個晚上都在喂她吃科學中藥的真武湯,就這樣子吃著吃著吃著,后來外婆就這樣沒事回家了。這種時候,還是真武湯好用哦!即使是科學中藥,也比其它西藥都好用哦。
所以,我要講的是,這個咳嗽,如果是心腎衰竭引起的肺積水的咳嗽的話,這時候就不能夠用「某些藥」,就像吳謙寫的那個《醫(yī)宗金鑒》就說,這個人讝語、小便難,就是身體有熱去不掉,應(yīng)該要用白虎湯或者是
豬苓湯──有人會這樣子解,他已經(jīng)忘了他是在治療少陰病了。白虎也好,豬苓也好,固然是可以清那個熱,可是你敢這樣開的話,他的心跟腎都不一定受得了。少陰病很多狀況,不能夠這樣理所當然地照「太陽壞證」來醫(yī)的。腎陽先顧護得好了,你才可以用一點清熱的藥當作反佐來治那個譫語。
那再來的十一之五條:
【桂11-5/宋284】
少陰病,脈細沉數(shù),病為在里,不可發(fā)汗。
它說少陰病啊,它的脈是「細沉數(shù)」,它說這個脈又細又沉,又跳得快,你說這跳得快是陽虛的代償反應(yīng)也對、說是陰虛也對;但不管是陽虛還陰虛,結(jié)論都是一樣不可發(fā)汗的。
脈細沉代表病在里面、不在表面;而脈數(shù)代表陰虛或者陽虛。兩者加起來,神經(jīng)病才會發(fā)汗。這種時候,你一發(fā)汗,發(fā)汗劑會擴張末稍的血管,這種心腎功能都不夠的人,你擴張末稍血管,血壓再掉下來,人就
休克了喔。是很沒有意思的做法。
再來十一之六:
【桂11-6/宋285】
少陰病,脈微,不可發(fā)汗,亡陽故也;陽已虛,尺脈弱濇者,復不可下之。
它說少陰病,脈把起來很「微」,微就是把起來超沒力的,它說脈超沒力的人又,就是沒有陽氣啦。沒有陽氣的人,你發(fā)屁?發(fā)的話人就死掉了。所以它就說「不可發(fā)汗,亡陽故也」。
而它又說,如果是「尺脈弱澀者」,如果這個人尺脈把起來呢,是跳得很沒力、又跳得有一點摩擦感,那這人一定是少血又少津液嘛,人已經(jīng)那么干了,你還能用下法嗎?當然不可以啊,所以連下法也不可以用。
少陰病為了要顧護這個人的最后一點點元氣、津血,那都要很小心的。
而說到這種脈證,我們也可以回憶一下〈太陽篇〉的「麻黃九禁」:咽干、淋家、瘡家、衄家、亡血家、汗家、中焦寒、尺脈微、尺脈遲,另外還有
心悸的人,即使是太陽病,也不可以隨便發(fā)汗的。那少陰病,當然要更加小心了。
我覺得,這些提醒我們的條文,都是很重要的。因為,你想,我們現(xiàn)在的人哦,在面對少陰病的時候,往往都比較會「掉以輕心」。一個人如果得個什么麻黃湯證發(fā)燒到三十九度半,全家都急得要瘋掉一樣;白虎湯證發(fā)燒到三十九度半,全家也急得要瘋掉一樣……其實這兩個病是最安全的,沒有體力你還沒有辦法病成這樣子。那少陰病呢?這個人在家里面說「今天不想看電視、也不想去逛街」,聽起來好像還蠻好的哦?大家都不當一回事。
其實是少陰病比較危險。
張仲景的邏輯,跟現(xiàn)代人的觀點,還是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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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開心顏 于 2009/11/19 18:28 編輯 52667788.cn/rencai/]
-----------像這個十一之七、八、九、十、十二、十三這幾條呢,都是少陰病所謂的好轉(zhuǎn)條,就是這些條目在講的一些狀況,都是少陰病從「不好的狀況」轉(zhuǎn)成「要痊愈的狀況」。
可是呢,比較好笑的是,這些的好轉(zhuǎn)條的內(nèi)容,往往我們今天的人看到了,會以為他惡化了!因為,當他是少陰病的時候,這個病就病得溫吞吞的,那等到推到太陽區(qū)塊來的時候,已經(jīng)「還表」了,這個人反而變得有力氣了,發(fā)燒也燒得動了,煩躁也煩躁得起來了……不得了啦,全家要急瘋了哦。
所以我們至少要把這個觀點給學起來,條文本身可以忘掉,但是呢,好轉(zhuǎn)的過程「有這些反應(yīng)」要知道,好不好?這個要記得的。
【桂11-7/宋287】
少陰病,脈緊,至七八日,自下利、脈暴微、手足反溫、脈緊反去者,為欲解也;雖煩、下利,必自愈。
十一之七它說:少陰病,脈緊,就是這個脈把起來啊,不是沒有力氣的。脈把起來都一直覺得還有力氣的話,代表他這個正邪相抗的正氣還夠。
那它就說:等到這個病拖個七八天,差不多一個多禮拜了,忽然之間開始拉起肚子了,然后「脈暴微」,本來繃緊的脈,忽然就松掉了。這代表什么?這脈代表正氣跟邪氣相抗,少陰區(qū)的水毒,終于把它打成拉稀、推出去了。推出去就沒事了,打完收工!
那你摸到這個「打完收工」的脈,就覺得:「不得了了,脈忽然沒有了!這要完蛋了!
不是的,忽然拉稀、加上繃緊的脈忽然松開,其實在少陰病來講有可能是好事。
這個時候,你怎么確定這個人是好還是不好?它說「手足反溫」,照理說一個人忽然之間脈掉下去了、拉肚子,若是身體垮掉了,那應(yīng)該手腳更冰冷才對啊?墒沁@個人你摸起來:「欸?怎么前幾天你的手腳沒這么暖的,今天反而暖了?」那當然暖了,就今天陽氣比較有余裕,通得出來了,手腳反而暖了。陽氣解放出來、手腳暖起來,脈的緊反而松開了……雖然這個人在「煩」,這個煩,你可以說是瞑眩反應(yīng).要「自解」之前的煩;也可以說在這個過程里,這個人的身體里面,從一個心衰、腎衰的狀態(tài),開始好轉(zhuǎn)起來的時候,身體的
氧氣一定是嫌不夠的,
二氧化碳很多,這樣人也會煩,sogo周年慶你跟著人潮去搶贈品時缺氧的那種煩。
它說:雖然這個人煩得不得了,而且還拉肚子,但是會一定自己好。所以,這是好轉(zhuǎn),不是惡化。
如果你把到這個人忽然脈松掉了、沒有了,忽然拉肚子,那你就要摸一摸手腳有沒有暖回來。如果有暖回來,雖然看起來是癥狀都變激烈了,其實是好轉(zhuǎn)。
這個條文跟那個太陰病的「脾家實」,會把臟東西排除的那個「腐穢當去」,其實是有高度的類似性的。如果硬要分的話,可能少陰病排除的邪氣是水毒、寒氣多一點,太陰排除的邪氣是爛食物多一點。拉出來的東西都差不多啦,都是拉稀。
【桂11-8/宋288】
少陰病,下利,若利自止,惡寒而蜷臥,手足溫者,可治。
十一之八條:它說,少陰病,下利,一開始是拉肚子,可是呢,忽然之間,拉肚子停了。而這個人是「惡寒而蜷臥」,這個人怕冷,側(cè)著身體縮著睡覺。
「惡寒而蜷臥」其實是〈少陰篇〉常常出現(xiàn)的一個睡姿,所以也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少陰病的人就常常是這樣睡。我得少陰病的時候也是這樣睡,不曉得為什么耶,是不是這樣睡覺得比較有安全感還是怎么樣?少陰病好像是有「表情」的,你得少陰病的時候,就這樣裹在棉被里面,媽問你說:「怎么,今天不要上班?」你就抬頭看她一眼,然后又很無奈地……縮回被子里不理她。像冬眠的生物一樣的表情哦。
手足溫者可治,它就說,如果這個人不拉了,即使他還是這樣縮在那邊,那手腳既然暖回來了,就代表他這個拉肚子停了,是脾胃吸收營養(yǎng)、吸收能量的能力開始恢復了。終究他的元氣是會回來的。
那么這一條,是要跟什么對舉。渴鞘恢鍡l,它說:少陰病,惡寒,身蜷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褪抢亲樱嚼帜_越冰冷,那就完蛋了。
我們今天只教到好轉(zhuǎn)條,后面就是一連串的死亡條,當然你說這個病是有多少成分是少陰?多少成分是太陰?這很難說,三陰病有時候是混雜型的。
【桂11-9/宋289】
少陰病,惡寒而蜷,時自煩,欲去衣被者,可治。
十一之九條,它說少陰病怕冷,縮在那里睡,有時候會煩一下下,把被子掀開一下,為什么要說「時」,不是「一直」哦?因為只「掀開一下」,但過一下子,還覺得是冷,又把被子拉回來了,不敢那么逞強的。
就是大家有時候會忽然煩一下下,這個「煩一下下」,不一定是真正的熱,而是一個人啊,他如果有元氣的話,能夠正邪相抗的時候,他有時候會發(fā)一陣煩,也有人是發(fā)一陣燒。
當正邪相抗,有熱產(chǎn)生出來的時候,他就會覺得被子蓋不住。有這個反應(yīng),代表這個人的抵抗力還有一些,那這個人「可治」。那你就看他有什么證就開什么湯,基本上不太會死的。
不過它也只說「可治」,而不是「自愈」。少陰病得過之后,即使一場感冒是好了,有些東西會在一個人身上殘留很久,變成一種「體質(zhì)」甚至是「個性」;這是少陰病很要命的一點。
我覺得,現(xiàn)在的人,往往得了幾次少陰病以后,一輩子就都是少陰病的體質(zhì);用穴檢儀之類的儀器去測量能量,他就一直腎經(jīng)壞在那里。這種事情很討厭,一輩子過的就是那種很「失志」的人生、個性變成一種很喜歡逃避事情的調(diào)調(diào);如果單以身體來講,就是每次感冒都是爛扁桃腺、或是都走真武湯證、四逆湯證。
【桂11-10/宋290】
少陰中風,脈陽微陰浮者,為欲愈。
然后,十一之十條。這一條我覺得需要校正一下,因為大部分的注家,都是把這個「陽」看成是寸口脈,「陰」看作是尺脈,所以就說:這個人如果寸口脈很沒力,而尺脈浮起來了,就代表這個少陰病的人,下焦的陽氣回來了,所以會好。
這些注家這樣的講法,固然是有道理,可是并不很符合臨床。
因為少陰病常常是尺脈是浮起來的,而尺脈浮起來的原因是「下焦陽虛」,要脫陽。所以,這個脈的陰陽,說是寸口跟尺,我覺得相當?shù)夭磺‘敗?br >我覺得,在臨床上面比較會看到的是:少陰病的脈,就是細細的一條沉到底,沒力沒力的。那如果少陰病原本是這種脈象,而你吃真武湯、或吃麻黃附子細辛湯,它好轉(zhuǎn)了,你會覺得這個脈慢慢地舒展開來,慢慢越來越有力,慢慢浮回原來的高度。所以這個「陽微陰浮」呢,我比較喜歡把它看待是說,陽就當它是「浮取」,陰就是「沉取」:這個人浮取的時候把不到,可是在沉取的時候,覺得那個細細的脈,已經(jīng)開始有一點「把自己托上來」的感覺,就是這一整條脈,都從「細沉」開始松上來。這的確是少陰病要好的脈哦。
說不定我這樣講,還是有曲解到張仲景的原意,但我想這事情還是尊重一下臨床比較好。
【桂11-11/宋291】
少陰病,欲解時,從子至寅上。
那這個十一之十一條,少陰病幾點到幾點好。從子時開始到寅時前段,這一段如果你以心腎衰竭的病來講的話,這一個從晚上半夜開始到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比較是那個人的腎上腺分泌,最低點到回來的那個狀態(tài)。一個人會不會心腎衰竭,跟內(nèi)分泌是有關(guān)系的哦。所以大概是貼齊那個時間。三陽病的欲解時,都是距離得比較寬,對不對?而三陰病的欲解時,都是在晚上至天亮之間,密密地重迭的。所以,說起來,三陰病的癥狀往往混雜在一起,那也是無可厚非。這三個區(qū)塊本來就有很多交集的地方。
【桂11-12/宋292】
少陰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發(fā)熱者,不死。脈不至者,灸少陰七壯。
那么,接下來十一之十二條,它說少陰病,吐利,比較是腎陽衰的往「陰寒」向度傳化的少陰病,那它說:吐也好、拉肚子也好,如果他手腳不冰冷,反而發(fā)起燒來了,那這個人不會死。
怎么講呢?我覺得,人啊,有力氣發(fā)燒,實在是蠻好的一件事情哦。當我們身體
虛勞到很嚴重的時候,往往感冒都不發(fā)燒的,是不是?就這樣軟綿綿地感冒,那是最糟的狀態(tài)。
所以,如果你在陰證的時候還能夠手腳不冷,還發(fā)一陣燒,那反而是身體有抵抗力的一個征兆,那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但是呢,它說:雖然發(fā)燒是好事,但是也有時候會發(fā)現(xiàn),燒起來的時候,怎么病人的脈不見了、把不到了?這是怎么回事?
因為吐也好、利也好,都已經(jīng)讓這個人氣比較虛,津液也虛了,那你又拿能量過來發(fā)燒的時候,身體忙不過來了,所以會有那種「能量不能夠接續(xù)」的狀況。
如果你以「吐利」又「手足溫」作為一個提綱的標識,這個病有可能是從少陰推到太陰了;太陰病的死亡率,當然是遠低于少陰病的。
這個時候,如果想要幫它接續(xù)能量的話,張仲景說,你可以用灸法;在少陰經(jīng)上面灸七壯就好了。古時候艾草就直往肉上面燒哦,我們現(xiàn)在用艾草條隔遠一點,溫和一點沒關(guān)系。
那「灸少陰七壯」,標準版本的說法,是說灸腳踝下面的太溪穴?墒悄,其實很多穴都可以灸啦,你要灸涌泉也可以,要灸關(guān)元也可以,要灸氣海也可以,反正都能夠補到腎陽嘛。
這一條的重點主要只是說,這個時候的「脈沒有了」,只是一時之間身體運轉(zhuǎn)的時候,有一點缺元氣,所以就補一點陽氣就好了。
但是這一條是相對應(yīng)后面的十一之十八條「少陰病,四逆,惡寒而身蜷,脈不至,心煩而躁者,死!沟模绻哪鎼汉,縮在那邊,沒脈又心煩、發(fā)躁的話,那對不起,這死定了哦。
好轉(zhuǎn)跟惡化,有些癥狀是類似的,我們將來讀到的時候,就要記得把這些好跟不好的癥狀對比清楚。
是醫(yī)好還是醫(yī)壞?
我覺得,今天這些條文,或許大家也只有一個淡淡的印象,回到家就忘光了。
但至少,我們要有這樣的一種認識:如果是得陰證,有時候,看起來病好像變得更激烈,但實際上,有可能是好轉(zhuǎn)。
如果我們是在給那種常年老的人、身體很虛的人治病的時候,你在調(diào)理的過程之中就可能會看到這樣的狀況:本來虛虛的看起來不猛烈,有一天突然發(fā)高燒了,發(fā)了幾陣高燒之后,反而這個人,身體開始好起來了。開始有排病反應(yīng)出來,那是陰證體質(zhì)的人的好轉(zhuǎn)跡象。
少陰病治一治,推回到陽明發(fā)高燒的,不算少見。一路上脈象的變化,我們都要追蹤得好好的,今天用真武湯的,可能明后天反而要用白虎湯了。
那再來一個,看起來是更激烈了,這是少陰轉(zhuǎn)回太陽膀胱的:
【桂11-13/宋293】
少陰病八九日,一身手足盡熱者,以熱在膀胱,必
便血也。
它說「少陰病八九日」,拖了一陣子了,忽然之間,手腳都熱起來,全身都開始發(fā)燒,這是怎么回事啊?它說,這是因為「熱在膀胱,必便血」。當你少陰區(qū)塊的抵抗力夠,把這個病推回太陽區(qū)塊的時候,太陽區(qū)塊抵抗力比較強,人就燒得起來;而熱太多了,就可能會尿、便血。
少陰推回太陽,以中醫(yī)來講,是從「腎臟」往「膀胱」推。而中醫(yī)的「腎臟往膀胱推」的意思,如果用西醫(yī)的講法,往往就是從「內(nèi)分泌的腎」,推到「泌尿系統(tǒng)的腎」,如果你從解剖學來看的話,似乎都在差不多的地方,西醫(yī)的腎上腺與西醫(yī)的腎臟,兩者是非?拷。我們今天西醫(yī)說的腎臟、泌尿系統(tǒng)的病,在古方派中醫(yī)來講,有一大塊是屬于六經(jīng)的足太陽膀胱,不全算到少陰;我們回想一下〈太陽篇〉有多少治水、治小便不利的方子就曉得啦。
少陰病是比較寒化的病,可是太陽病是比較熱化的病,于是它就會在那邊有熱化的問題。如果是變成「
尿血」,在今天通常被叫作什么?「急性腎盂炎」。從內(nèi)分泌的腎推回到泌尿系統(tǒng)的腎的時候,有的時候它反而會有這種急性腎炎的問題。這種急性腎炎,你就看:如果是麻黃湯證、麻黃附子甘草湯證,就用麻黃劑把它解掉;那如果是
豬苓湯證,是濕熱,就用豬苓湯來解……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
──但是,你想想看。阂粋人在家里面不愛看電視、不愛看漫畫的,給你醫(yī)了兩天,結(jié)果變成急性腎盂炎,一般人會認為這樣是「好現(xiàn)象」還是「惡化」?有一點難說呵?當你在醫(yī)少陰病,有的時候,用補強少陰的藥,把那個人醫(yī)到快好的時候啊,別人都說:「你這瘟神,不知道開什么鬼藥害他惡化!」會有這樣的問題。
那你說這個「便血」,是不是一定是從小便?那也不一定,從腸道出來的也有。比如說少陰病還有一個路子,黃連阿膠
雞蛋黃湯證,那是心陰虛,會從大便那邊出血的……病反正就是在某幾個區(qū)塊這樣傳來傳去。那你說膀胱的熱,有沒有可能直接從尾閭通到直腸,好像鬧
痔瘡那樣的便血呢?也有人會這樣。
有的人,感冒醫(yī)一醫(yī)之后,他就:「咦?怎么大便的時候,衛(wèi)生紙有血?」這樣傳的可能多多少少也是有的。像丁助教的弟弟,有一次,因為心跳不規(guī)律,醫(yī)生說可能是二尖瓣脫垂之類的,要他下周再去檢查,而就在那幾天,這個孩子大便出血,等到再去檢查的時候,就什么毛病也查不出來了。
我常常覺得「中國人認得的人體」,是有很多「門戶、暗道」的,很多東西就這樣傳來傳去。就像我去年年底生病的時候,
三叉神經(jīng)痛,吃葛根湯加味什么的,于是三叉神經(jīng)痛吃成鼻竇炎流黃鼻涕,流一流就好了。你講給西醫(yī)聽,說「三叉可以流成鼻涕醫(yī)好」,他可能會覺得「沒聽過!」對不對?可是在中醫(yī)的世界,人體就是一個「流動的身體」。
這樣的一種動態(tài)的、好轉(zhuǎn)的跡象,我想同學在臨床上至少要有個概念。忽然發(fā)煩躁、發(fā)燒、忽然下利,你就把這些條文拿到馬桶上去坐著看一下,不要慌亂;真正會死的,我們下禮拜再來說。
-----------可以輕松了
在備課的時候,看大陸那些老老師、老教授從前的文字稿和數(shù)據(jù),就看到有人說:「三陰病很少遇到啦,我們感冒都醫(yī)三陽……」
……我就想:「原來,十年前的天下局勢,是這樣的。俊
那,這十年之中,我們?nèi)祟惖拇_是墮落了哦,F(xiàn)在的話,感冒就是陰證的人就很多了。相反的,我們今天的臨床,尤其是外面的中醫(yī),常面臨到的問題就是:明明是陰證,卻不小心當作是陽證,這種情況還是蠻多的。
如果專門搞《傷寒》的老教授,在十年前都還覺得患者是陽證居多的話,那我想,外面的醫(yī)生,如果開業(yè)有一段時間了,他們過去的習慣,可能一直留到今天啊。
接下來要教的一些方子,像什么
當歸四逆湯啦、
吳茱萸湯啦、附子湯啦,它們標準的使用,本來都是用在感冒的時候的?墒墙裉煳覀冮_這些方子,幾乎都是平常在醫(yī)人的雜病時就常常在用了。
這也是我們今天的人蠻可憐的一點,就算平常沒有在感冒,依體質(zhì)而言,也天天在得三陰病哦。
再來,桂林本的十一之十五條到二十條這六條,是〈少陰篇〉里面的「死證六條」。它在講「怎么樣怎么樣的狀況,這個病人就會死掉了」。
死證六條,如果你要加上上一堂講的口
鼻出血,「下厥上竭」的那一條的話,就會變成死證七條。如果你再加上后面「通脈四逆湯,喝下去之后,那個人的脈象不妙,忽然鼓出來,人也會死掉」,加上通脈四逆湯的「脈暴出」那一條的話,就是「死證八條」。這幾條大概有這樣一個外號。
我們現(xiàn)在要來看的「死證六條」,說起來,也不是那么需要緊張的!趺粗v呢……如果真的遇到這種狀況,說來大家也就輕松了是不是?反正是要死了嘛。
歷代中醫(yī)在看這些「死證」條文的時候,會不會設(shè)法去思考「這是不是還有可以救的機會」呢?的的確確是會,即使合乎張仲景說的死證六條,還是有可以救回來的機會。
可是呢,我覺得這「死證六條」,你可以從另外的角度來看……比如說像是小黃前一陣子陪一個朋友,好像已經(jīng)是癌癥化療失敗,長了個亂七八糟,
舌癌長到半邊臉都變形了的那種。當小黃陪那個人去看醫(yī)生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咦?〈少陰篇〉這幾條,對著這個人,好像哦!」
他就覺得,這個人現(xiàn)在還在掙扎著看醫(yī)生,好像心理還挺「樂觀」呵?如果我們對著《傷寒論》看的話,好像在看《北斗之拳》漫畫一樣,主角指著對方說:「你已經(jīng)死了!」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后來沒多久,那個人就死了。
如果遇到這樣的狀況,萬一自己沒有醫(yī)好、或是醫(yī)生沒有救活,那感覺都是很輕松的,大家也是盡盡人事而已嘛。
所以,從某個角度來看,這并不是讓人感到傷感的那些事情;我覺得會讓人感到傷感的事情,是本來不必死的人,搞七搞八的把自己給搞死的,這比較慘烈一點。
一個人,本來得了一個好像是有救的病,看了一個其實是不錯的醫(yī)生,可是他又突然一件小事、兩句話說不攏,跟那個醫(yī)生翻臉了,然后又去西醫(yī)那邊怎么樣,之后又變成什么病……又做了化療怎,又沒搞好,又回去看中醫(yī),再從頭嘔氣一次……到最后已完全不可收拾的時候,你會覺得:原來這人會死,是因為「業(yè)障」哦?
那個人的身體就這樣一路胡搞、弄壞到死亡的過程,簡直好像是「鬼打墻」一樣;他已經(jīng)遇到過好多次「可以活下去的機會」,可是都不知不覺錯就過了。
當我們遇到「個性上很矛盾,于是生活中就會自然出現(xiàn)很多鬼打墻的狀態(tài)」的這種病人的時候,我會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是,如果我「無能」把你救活,你可能會乖乖吃我的藥;但如果我「有能力」救你的話,你就會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去找別人了。
會覺得人的行為模式、或者說運勢,會受到他信念結(jié)構(gòu)的牽扯。但這也不歸學醫(yī)的人管啦。
「少陰」與「厥陰」的「厥逆」
那我們現(xiàn)在來看條文本身在講什么:
【桂11-15/宋294】
少陰病,惡寒,身蜷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
十一之十五條,一個人怕冷,身體這樣子側(cè)躺縮在那邊啦,那前面我們有一條說側(cè)躺啊身體縮在那邊啊,但他如果發(fā)得了燒、手腳不冷,他就能活,對不對?一個人在得陰病的時候,如果能夠發(fā)起燒來,代表他還有元氣──當然這也不是絕對啦,后面那個四逆湯證、通脈四逆湯證哦,那種真正已經(jīng)完全要死的,他也會因為「虛到脫陽」而發(fā)燒啦。真武湯證,其中有一種很嚴重的真武湯證,腦炎的,也是會發(fā)高燒的。所以,我覺得這些癥狀也是一種「排列組合」而已:病人縮在那邊怕冷,并且能夠發(fā)燒,那個可能是可以救的。但如果你要說「發(fā)燒就一定能夠活」,那卻是未必哦。發(fā)燒燒到后來死掉的還是很多的。
──那這個人怕冷、縮在那邊,可是他縮在那邊是怎樣?肚子一直是拉稀的,那前面的條文也講說「利止可救」嘛對不對?如果他的拉肚子可以停下來,那這樣子就有辦法治得到。那他現(xiàn)在是「利不止」,再加上「手足逆冷」,手腳冰冷,肚子這樣一直拉……我想不管這條是不是真的不能夠救,但它至少它在形容的狀況,就是這個人的身體,好像整個生命體的機制、功能都在慢慢的衰竭之中。消化能力、維持體溫的能力,都越來越差,這樣整個生命狀態(tài)在衰竭的時候,是一種純陰無陽的狀態(tài),無論如何,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
【桂11-16/宋295】
少陰病,吐利,躁煩,四逆者,死。
那么十一之十六條呢,它說一個人少陰病,吐利、煩躁、四逆,他又吐又拉又煩躁又四逆……張仲景在寫文字的時候,提到這個「手腳冷」啊,有時候會寫「手足厥逆」或是「手足逆冷」,有時候會寫「四逆」,到底哪一種比較嚴重呢?
我現(xiàn)在要說的不是一個絕對的定義,因為這不是嚴格的《傷寒論》文字考證。但是在實踐《傷寒論》的醫(yī)生們,他們通常有一個「語感」上面的「認為」:如果張仲景寫到「手足厥逆」的時候,通常那個冷的感覺,手是還沒有過手肘、腳是還沒有過膝蓋;可是如果講到「四逆」的話,可能那個冰冷的感覺就已經(jīng)過肘、過膝了,那就是比較嚴重的狀況。
我們今天有一些內(nèi)容會帶到厥陰病,我就一起講一下好了:
厥陰病的特質(zhì)之一,就是「手足厥」,這個「手足厥」一樣是手腳冰冷,對不對?可是少陰病的手腳冷的理由,是這個人沒有陽氣了;沒有陽氣的手腳冰冷呢,它是很「平均分布」的,如果覺得冷的話,可能
手掌也冷,手腕也冷,甚至到上臂都有一點冷。它那個手腳冷的分布是平均的,陽氣不能輸布出來,所以手冷腳冷嘛。
可是呢,在厥陰病講到厥逆,甚至是宋本有一條條文不叫厥逆,叫「厥寒」。那么「厥陰」這個區(qū)塊的能量,不是像少陰,少陰是「心腎之陽」在撐的嘛;到了厥陰的時候,陰陽已經(jīng)分裂了,厥陰肝經(jīng)是屬風屬木,這個厥陰風木之氣的功用,就是把人的陰跟陽黏在一起,所以當一個人的厥陰區(qū)塊的風木之氣沒有了的時候,這個人的身體會發(fā)生陰跟陽脫開、分裂的狀況,張仲景自己在〈厥陰篇〉的解釋是,「陰陽不相順接」稱為「厥」。陰陽不相順接,具體的來講,就是我們?nèi)说氖帜_的指尖、趾尖,都是陰經(jīng)通到陽經(jīng)、陽經(jīng)通到陰經(jīng)的「轉(zhuǎn)接點」對不對?十二正經(jīng)的營氣是在指尖這樣子轉(zhuǎn)接的。一旦得了厥陰病而「陰陽不能順接」的時候,陰經(jīng)跟陽經(jīng)的氣就不能夠相通,于是那這個人在厥陰病的時候,一定是手指尖、腳趾尖先冷下來,當你遇到厥陰病的「厥」的時候,他的手腳冷,是會末稍這一段特別冷,手肘、小腿反而不一定有那么冷。
所以當同樣說到手足厥的時候,你在辨少陰、辨厥陰的時候,大概是有這樣子很明顯的不同,兩個疾病所相關(guān)到的人體能量的機制是不一樣的。這個我們先分出來,因為〈少陰篇〉有些方子也已經(jīng)掛厥陰病去了。所以看到「手足厥寒」、「手足厥逆」這種條文的時候,你要分一下,它到底是「指向」少陰還是「指向」厥陰的。
你說少陰病到后來,心變成陰虛火旺,腎變腎陽虛衰、下焦寒,這其實也是一種「厥陰病」的調(diào)性了。所以厥陰跟少陰,有幾處沒有辦法那么截然地劃分,仲景三陰篇之間的那層墻壁非常薄哦,這個房間動不動跨一步就撞進另外一個房間去了──這種感覺一直存在。這種事情我想也不必責備,只要明白事情大概是這種調(diào)子、這么一回事,就可以了。
「煩」與「躁」要分清
這一條呢,「四逆者」,在語感來講,當然是比較嚴重的手腳冷哦?墒悄兀@一條,歷代注家在處理的時候,都會覺得:「咦?」而有一點納悶。因為它跟另外一條太像了;跟哪一條太像?我們一起看,順便多講一條。三十條的那個
吳茱萸湯證啊,就跟這條的主證看來沒有差很遠,對不對?這個三十條的吳茱萸湯證你看哦:
【桂11-30/宋308】
少陰病,吐利,手足逆冷,煩躁欲死者,吳茱萸湯主之。
聽起來很像是不是?
這兩條,在臨床上,會不會很難分呢?
我覺得并不會。張仲景寫出這樣很類似的兩條,說不定只是要提醒讀者稍微留意一下而已。
在臨床上,首先,它說「吐利」這件事情,如果是死證條的十六條的「吐利」哦,通!竿隆故羌孀C,十六條主要的問題是在「利」,不在于吐。
當一個人完全的陽虛,他「下利」的可能性是高一些的,吐的可能性相對而言較少。但是那個三十條的吳茱萸湯證啊,臨床上我們遇到的是惡心、吐的情況多,「拉肚子」只是「有也可以」,不是拿來當主證抓的。
你說有拉肚子、有煩躁,是用吳茱萸湯嗎?不一定會這樣開。但是「有吐、有煩躁」我們就會用吳茱萸湯,對不對?所以,同樣寫「吐利」,一個吐是兼證,一個利是兼證,所以在臨床上那個生病的調(diào)子是不一樣的。
那至于「手腳冷」,當然兩條都是有手腳冷啦;不過呢,我想前面十六條的手腳冷,理論上是嚴重一點啦,但是也不需要太在意,反正都是手腳冰冷了。
我覺得這兩條啊,最大的差別點,是在于吳茱萸湯的「煩躁欲死」,跟十六條的「躁煩」。這兩個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況。
怎么講呢?我們之前有講到說,吳茱萸湯是治療「陰邪糾纏著你的正氣」,對不對?當你身體的正氣好像「一個人身上爬滿了蟲子一樣」的時候,你當然急著跳腳要把牠抖掉嘛?所以那個人會「煩到不行」,是無可壓抑的煩。這種「煩躁欲死」,如果是在臨床上,你會看到那個人,在床上打滾、手指頭在墻上亂摳的那種程度。煩到受不了、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的那一種。說痛也不是真的痛如刀割,但他本人就是受不了。狀況是很激烈的。
但是相對來講,「躁煩」是什么東西。吭隉┑脑,是這個人陽氣虛到極點,中醫(yī)是說「心陽沒有了」,那如果你要換成西醫(yī)的語言呢?就是這個人的腦已經(jīng)完全「缺氧」了。會變成腦是這樣完全缺氧,如果以西醫(yī)來講,這個人體內(nèi)的電解質(zhì)已經(jīng)完全不規(guī)則了。電解質(zhì)已經(jīng)完全亂掉的時候,很多少陰的藥,開起來的效果都不是那么的好。
那中醫(yī)說的心病、西醫(yī)說的腦病,這種完全缺氧的狀況,這個人就會呈現(xiàn)出「躁」的狀況。「躁」是什么?就是那個人意識已經(jīng)非常稀薄了,有很多無意識、不自主的動作。整個人呆呆木木的,卻不停地抖腳抖身體、
抽搐、翻滾……但那個病人并不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這個跟吳茱萸湯的「煩躁欲死」是完全不同的。
吳茱萸湯的煩,是那個人主動地、很清楚地覺得「我難受極了、不爽極了」,所以才會有那些忍不住而掙扎的動作,這是完全不同類的。
所以光是這兩個地方,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如果你看到一個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那種不自主身體抽動的那種「躁」的話,那的確就是要死了嘛,這個時候能夠做的事情也不多了。
那十一之十六條講的那個必死的狀況,我們說,感冒得陰證是這樣死。那,若不說感冒的話,聽說臨床上面,
肺結(jié)核患者到最后死掉的時候,通常死前也是處在這種躁動不安的狀態(tài),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個人都已經(jīng)慌掉」的那個樣子。當一個人陽氣虛到腦子都已經(jīng)變那樣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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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萸湯辨證小復習
吳茱萸湯,在之前的課已經(jīng)很用力講過了;既然我們今天又看到它這一條,我們再做一個小小的整理好了。
吳茱萸湯在「少陰病」這一條,其實給了我們一個「辨證點上的提示」,怎么說呢?歷代的醫(yī)家整理這個吳茱萸湯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有的時候,這個人的吳茱萸湯「證」不很明顯──當然吳茱萸湯在很多情況都可以用,我們可能把脈把到他肝陰實了,或者說他的個性是憂郁癥、脈偏弦,我們從病機的角度開吳茱萸湯是有啦──可是若不論「病機」這個東西,只「抓證」的話,吳茱萸湯的使用,有沒有所謂「方便法門」?
醫(yī)家們的確有整理出一個非常單純明快的使用基準,就是:無論你是傷寒也好,雜病也好,平常坐在家里人不爽快也好,只要你是「手腳冷」加「煩躁」,就可以開吳茱萸湯。就這么簡單。
「煩躁」,就是你心煩到坐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正就是很煩很煩……
如果你是手腳冰冷而「不煩」的話,是什么?四逆湯之類的,對不對?如果是手腳冰冷、不煩,而且拉肚子拉到脈都沒有了,那是通脈四逆湯,是不是?
那些少陰病中更嚴重的,我們姑且不論,但是吳茱萸湯的「手腳、冷煩躁」,很好用耶!比如說,妳月經(jīng)痛,手腳冷又煩躁,那可以用;你下體、陰道什么發(fā)炎又發(fā)癢,你坐立不安、手腳冷,那這可以用。很簡單嘛,是不是?
那手腳冷加「煩躁」──因為吳茱萸湯的煩躁是可以煩躁到那個人在家里面摔東西、撞墻的那種等級──那么,神經(jīng)病可不可以用?可以啊,神經(jīng)病吳茱萸湯常常有用的;那憂郁癥可不可以?可以。失眠有沒有用到的機會?有!有肝陰實,所以手腳冷加煩躁,你就什么病都這樣套一下,用得上吳茱萸湯就算你賺到。
我常常覺得,如果你不會嫌你人生無聊,只是要賺錢,你就隨便開一間什么健康食品店,順便賣一點科學中藥裝的「本草養(yǎng)生」小膠囊……你就包醫(yī)頭痛,光開吳茱萸湯一輩子,你也吃喝不盡。因為這些東西,西醫(yī)都不會醫(yī)。你就開個健康食品店,小本經(jīng)營,什么健康食品都放假的,就放
溫經(jīng)湯,「包醫(yī)更年期」!就這樣鬼混一輩子,賺的錢可能比我還多哦,我一個月才四五萬而已。若不嫌人生無聊,這種專病專方,太好賣了喔,滿街都有金主……不,「患者」給你挑,F(xiàn)在這個「三陰病的時代」,哇,看到這幾個方,都等于是看到鈔票啊!彷fo看到鈔票從天上掉下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既不要醫(yī)術(shù)也不要醫(yī)德,太好了。而且現(xiàn)在消費者都很壞,你一罐溫經(jīng)湯,照原價賣也沒人理你,賣貴二十倍就有人買了,是不是?通常是這樣。
像吳茱萸湯,我們之前有把主證整個整理過一遍。那你說,這個「破肝陰實」的藥,能不能破到膏肓啊?有可能。比如說,如果一個人的心臟病,好比說是冠心病好了,這個人得心臟病的主證是什么?動不動就「吐涎沫」,那太好了,吳茱萸湯就治他心臟病,就這樣開。那
慢性肝炎,這個人動不動「
偏頭痛」,就開。
還有一件事情,因為今天要帶到厥陰,所以我先跟同學講一下哦,其實早就講過了,我現(xiàn)在是在「鄭聲」。厥陰經(jīng)走這里(下腹兩側(cè))對不對?它是跟
盲腸連屬的。那盲腸(闌尾)的功能,最近西醫(yī)好像是說,是管「下腹腔的免疫」是不是?這個也講過了。
那么,當厥陰經(jīng)有問題的時候啊,下腹腔的免疫機能,就會混亂。為什么我要提這件事情呢?那是因為我們下一堂課會教到少陰病的
桃花湯。那桃花湯它也是腸子里面潰爛,有黏膜脫落,所以它說「下利便膿血」?墒悄,桃花湯的使用范圍其實很窄的,桃花湯只是治療你這個人下焦虛冷的出血跟潰爛;可是,如果這個人的調(diào)性有一點點掛到「厥陰病」的話,他就不適用桃花湯;桃花湯是純虛寒的病,并沒有牽涉到所謂「感染」。
而厥陰病的腸子發(fā)炎也好、潰爛也好,是因為你下腹腔的免疫機能低落造成的細菌、原蟲、滴蟲感染而發(fā)炎,厥陰經(jīng)所撐著的「下腹腔免疫機能」低落的話,一個人會動不動就直腸發(fā)炎、動不動鬧痔瘡、動不動子宮頸潰瀾,這些說不定是「厥陰病」,還不一定要照五臟陰陽氣血來辨證的。那當然下腹腔的各種癌病,都跟厥陰病常常是有關(guān)系哦。
所以你說吳茱萸湯有沒有可能治到慢性直腸炎?有,你要看這個人有沒有這個證,有沒有什么煩躁啦、手腳厥冷啦。當然厥陰病的腸子發(fā)炎,《傷寒論》給了一個說法叫做「下利后重」,就拉完大便,還覺得屁股塞塞的,因為直腸在腫,那是厥陰病的癥狀。
當然厥陰肝經(jīng)走過的地方,你說疝氣、男人睪丸的病,都常常用的。甚至牽連到后面一點,雖然肝經(jīng)就這樣上來,但是如果是這個地方(側(cè)腰),比較偏腎臟位置的絞痛,吳茱萸湯也可能醫(yī)到,如果要說少陰病的話,急性腎衰竭時,很容易出現(xiàn)「煩躁欲死」的吳茱萸湯證的。
如果是側(cè)腹痛,要稍微抓一下主證。不絕對是吳茱萸湯,因為治療厥陰經(jīng)這條經(jīng)本身的痛,我是當歸四逆湯用得多,不是吳茱萸湯。吳茱萸湯的話,是「有吳茱萸湯證」的時候好用。但有時候,證會偏到當歸四逆湯那邊(手足厥寒、脈細欲絕)。
當然月經(jīng)的病啦、婦女病啦、
帶下病啦,都是說下半身;那這個吳茱萸湯,你說往上面一點屬于「肝陰實」造成的病,乳房有沒有算到?有,乳房的病你也要問她,吳茱萸湯證你要問一輪,不要忘記。如果她有掛到吳茱萸湯證,就是你賺到。這個人說「我乳癌」,而她就手腳冰冷、很煩躁,那就太好了,這樣子醫(yī)就很好醫(yī)了。那再上來一點,像青光眼啦、視網(wǎng)膜長腫瘤啦;再下來一點,鼻竇炎流鼻涕,有沒有可能是那種吳茱萸湯證的痰。空麄人塞滿到從鼻子流出來?還是有可能。鼻竇炎很多方子有可能用到吳茱萸湯。那頭暈、暈眩我也講過,很多「假少陽、真厥陰」的。還有就是厥陰病的范圍,也有包括人體的寄生蟲的問題。張仲景好像在暗示說:人的身體里面可以長那么多寄生蟲,也是因為環(huán)境的問題,那「環(huán)境」就是厥陰在管的。吃了吳茱萸湯啊,常常寄生蟲就順便被打下來了。因為它可以制造一個寄生蟲不喜歡生活的環(huán)境,就像你拿吹風機開熱風去吹
螞蟻,螞蟻就逃走了嘛;吃吳茱萸湯,蛔蟲啊、什么蟲啊,也覺得難活,于是攜家?guī)Ь煲峒伊恕?br >所以,相當好用的吳茱萸湯,我們就在這邊小小復習一下,同學看日本人寫的醫(yī)案,好像是大冢敬節(jié)?他就說有一個婦人,她在床上頭痛、反胃、打滾,好像難過得要發(fā)瘋一樣,他說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要開吳茱萸湯,才害人家痛苦了那么久,后來一吃,就戲劇性地大好起來,于是他覺得很對不起病家,因為《傷寒論》沒有背熟──大概是這樣子的反省,我想這樣的反省,也不只是他的反省,而是我們?nèi)巳说姆词。這條文還是記清楚一點比較好。
陰證很危險的「喘」與「汗」
【桂11-17/宋296】
少陰病,下利止,而頭眩,時時自冒者,死。
另外,我們再看十一之十七條。它說呀,「少陰病,下利止」,本來啊拉肚子拉著拉著,它能夠停,一般而論是件好事?墒,它拉肚子停了之后呢,是「頭眩、時時自冒」,那這是什么感覺?就好像氣都塞在頭一樣,整個頭又重、眼冒金星、眼發(fā)黑,好像頭上戴了一個很重的帽子一樣,那種「頭發(fā)重、整個頭塞住、站都站不穩(wěn)」的頭昏的感覺。
會有這種感覺,代表這個人的氣都沖到頭上去了;代表他底下全部空掉了,才會抓不住氣。這樣子倒推的話:原來「下利止」并不是他的腸胃機能恢復,而是拉到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以拉了、全身能抽的水都抽干了,也就是這個人身上的津液沒有了。津液沒有了,就代表這個人已經(jīng)沒有「陰」了,干掉了。相對來講,元氣、「陽」就自然上脫了。
所以這是一個陰陽相離的狀態(tài),跟上個禮拜講的「下厥上竭」,是很類似的狀況。下焦完全冷掉了,上面就隨便流鼻血、
吐血、
牙齦出血。只是它不是以血的方式呈現(xiàn),而是陽氣浮脫,就這樣塞到頭發(fā)昏。
──當然聽起來是「理論上來講」是很糟糕的狀態(tài);不過呢,一般來講,這個「頭眩、自冒」的這種頭不舒服,有的時候,并不是少陰死證哦,而是普通太陰病就會有的。因為太陰病
脾氣下陷,清陽不升,所以那個人一樣會頭覺得悶啦、重啦。之前講到的「
清震湯」法、講到雷頭風哦,也是類似的身體感。如果是一個太陰病的病人,他往往就是會有頭重啊、悶啊的感覺,這個時候如果他拉肚子停了,那是理中湯吃了有效了,那個不是要死哦。接下來就再調(diào)一調(diào)清濁升降,能夠好了就沒事了。
所以并不是你看到一個人「拉肚子停止了,然后頭悶、頭昏了」就一定是要完蛋了。這必須是在「少陰病」的框架下,的確是由于心跟腎都弱到救不回來的時候,才能夠套用這一條。
【桂11-18/宋297】
少陰病,四逆,惡寒而身蜷,脈不至,心煩而躁者,死。
它說「少陰病四逆」,又是手腳整個都冷掉了,「惡寒而身蜷」,整個人怕冷、縮在那邊,「脈不至」,把脈也沒有脈可以把了,這個人都沒有元氣了。到這里是通脈四逆湯證,還沒有一定要死;會死要加上后面的癥狀:
我們的桂林本寫「心煩而躁者死」,這個人很煩,又有很多不自主的小動作,他就會死──這是桂林本的寫法啦。而宋本是寫什么?宋本是寫「『不』煩而躁者死」,我想宋本的寫法是比較有學習意義的。
它等于在強調(diào)一件事情:「煩」這件事情不一定會死人,但是「躁」這個事情很可怕;人在衰竭的時候,躁的癥狀會出來的。因此,我們也尊重一下宋本的「不煩而躁者死」這一句。那這條也沒有什么問題。
【桂11-19/宋298】
少陰病六七日,息高者,死。
它說「少陰病六七日」,就是拖了一段時間了,然后「息高者死」,「息高」就是「氣下不去」,這個人好像呼吸很淺,吸不到氣一樣。息高的人是什么表情?如果你看過有人釣魚啊,剛釣上岸的魚放在那兒,死前的五分鐘,就是息高的樣子!型瑢W學得很像啊,就是那副德行!嘴巴一開一開的,好像吸不到氣一樣。
如果會有那樣子的呼吸,代表他的氣已經(jīng)上沖、上脫了,不能納氣了。
像是少陰病的人,如果他有咳嗽的話,往往是肺在積水了;如果單是肺積水的那個咳嗽,那還可以用真武湯什么的加減味,還有希望治一治。我想,要開補腎陽的藥退肺積水,基本上那個人的氣一定要降得下來,才能夠救。如果這個人的氣,已經(jīng)脫成這個樣子,呼吸都喘成這個樣子的時候,那大概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氣不能下降的人,非常難救的。
陰陽格拒的患者,最怕「喘」、最怕「大汗」,出現(xiàn)這樣的證狀就很難救了。
【桂11-20/宋299】
少陰病,脈微細沉,但欲臥,汗出不煩,自欲吐。至五六日,自利,復煩躁不得臥寐者,死。
它說少陰病,脈微細沉,但欲臥,講到這邊沒有什么奇怪,普通少陰病就這樣,就是脈很弱,這個人一直都在躺著。
但它說這個人是「汗出不煩」,又提到一次「不煩」這件事情。一般來講陰證是不會有汗的,如果這個人是竟然有汗?如果是陽證的有汗,可能是這個身體里面有抗病的機能在發(fā)熱,那是好的、抵抗力造出來的汗,白虎湯啊、承氣湯啊的汗,都是抵抗力逼出來的?墒侨绻@個人是得陰證,你看到身上的汗是這樣滴滴答答流下來,那根本就是在脫陽了嘛,那個已經(jīng)沒什么好的了。
脫陽的人你問他「煩不煩?」,如果他身體里面還有陰陽相爭的現(xiàn)象,比如說太陽病的干姜附子湯那一條,這個人還可以煩一煩;現(xiàn)在他連煩都不煩了,那是無陽了。
它說「自欲吐」,自欲吐在這里是因為他的陽氣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陰邪慢慢彌漫到這個消化軸那么高了,這樣子的話,他的身體就會覺得「好像沒有辦法消化東西」,吃什么都會想吐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很嚴重,還沒有要死哦──等到再過個五六天以后啊,它說他會開始拉了,等到開始
泄瀉的時候,代表亡陽又變得更嚴重了,變成「煩躁不得臥寐」,躺在那邊滾來滾去,怎樣都睡不著了。那我們說,中國人認為睡著,是要能夠陰陽相交才睡得著嘛,那這個人很明顯是陰盛,然后陽被格拒出去,已經(jīng)「陽不入陰」了,這樣子連睡覺都不能的話,那大概就是會死了。
Last stand
那么,少陰病的這種種死證的問題,后代的醫(yī)者,是不是也在設(shè)法克服呢?當然是有。因為張仲景寫的這些狀況,并不能說是百分之一百會死,只能說,可能以張仲景本人的醫(yī)療經(jīng)驗,會覺得看到這些狀況,通常就是救不回來了──這樣的一種經(jīng)驗之談。
死證條文是很重要的東西,因為它可以提醒我們?nèi)ヒ庾R到自己醫(yī)療能力的極限。如果我們不承認自己醫(yī)療能力的限度的話,人就會Play God,以為自己是神,明明救不活的,還要把人家亂整一通,弄到對方不得好死。
但是呢,我們后代人用藥哦,比如說這個無陽的這件事情,主要是以補陽為主,對不對?陰盛格陽這件事情,比較討厭,像張仲景在處理陰盛格陽的時候,比如說四逆湯放冷了喝啦,或者是摻什么人尿、豬膽汁之類的東西啦,設(shè)法把它引進去,有所謂「騙藥法」這的存在。但是,或許還是有漢朝的用藥規(guī)范沒有辦法克服的問題存在。
但是,我覺得有一些藥物哦,后代用得更精了,有些后代的醫(yī)者,還有一些其它的建議:
比如說,漢朝時代用的人參哦,聽起來就是補一補津液、補一點氣,不覺得是什么了不得救命的藥,生死交關(guān)的時候,也沒有特別強調(diào)要用人參,多半是用附子的?墒呛蟠尼t(yī)者覺得,如果你是完全亡陽脫氣的那種,那你買那種現(xiàn)在頂極的吉林參,馬上燉湯喝下去,或者是吉林參跟附子燉湯,那有沒有可能立刻救回來?有希望;如果是純粹亡陽沒有格拒的,F(xiàn)在頂級的好人參,東北的遼參、高麗參那種,還是有希望的。這是一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方法」來講,這種情況用附子是正道,用人參是賭賭看的邪道,嚴格的判分,我們之后的通脈四逆湯會講。
另外就是,張仲景用的「桂」類,好像就是用「桂枝」,并沒有用到我們今天用的清化
肉桂。那如果要立刻補命門之火,你說用附子,附子好像是全身之陽一起補,沒有那么專注在命門那一點,可是如果你用現(xiàn)代的好肉桂,加上
硫黃之類的藥的話,有沒有可能比較會點起命門之火?那還是有希望的。那樣的病人,可能硫黃也已經(jīng)很不消化了,所以可能改成把硫黃貼在肚臍中。用硫黃敷肚臍,然后喝的藥里放一點上好的肉桂,那還是有可能鉆得下去。
如果還下不去的話,比如說,在張仲景的用藥,你要把陽藥再往下推的話,可能在這個證狀的框架下是用蔥白;而也有人就建議說可以再加
代赭石,加了代赭石就可以再往下壓下去,這也是個方法。設(shè)法把陽藥壓進去。
那如果你說這個人陰寒太重,陽藥進不去的話,還有一些藥物,比如說,像是
黑錫丹啦、破陰丹啦,那種用金屬的
鉛之類的東西加硫黃做的藥,還是有可能打出一條縫把陽藥弄進去。所以后代有一些這樣子的用藥法。
要固住腎氣的話,你可以加
五味子;如果你放了補氣藥,你希望他脾胃之氣不要散,你也可以用
桂圓肉。
你希望他補陽藥進去之后,不要馬上被掀出來,因為如果陽藥被格拒出來,那個病人就不能活了;那你也可以想辦法用陰藥去黏它啊,比如說各種膠啊,什么阿膠啊、烏
龜膠啊,甚至是
熟地黃。
我這不是在告訴大家用這些藥一定救得回來,但是后代的醫(yī)家,用這些藥,也有救得回來的。不過人走到這一步,就已經(jīng)勝負難料了啊,平常的保養(yǎng)還是比較要緊的。
少陰病比較代表的方劑是附子劑,四逆湯啊、通脈四逆湯啊之類的;像真武湯治的水毒,比較是少陰病里面的相關(guān)腎臟機能的雜病類了。少陰本證,那還是白通、四逆、通脈四逆之類的,比較直接、強補腎陽的那些藥物占到主導。
那么這些強補腎陽的藥物呢,我想同學也曉得,大陸有位老中醫(yī)叫李可,用藥附子放得很重,很多疑難雜癥,已經(jīng)不能治療的心衰竭、腎衰竭,他都把人救回來。
其實李可的用藥路數(shù),我不是在說人家醫(yī)術(shù)不好,我只是說他治療這一塊疾病的用藥路數(shù),并沒有包含整本《傷寒雜病論》,主要是拿少陰病這一塊的理論去運用。所以,也就是說,少陰病的回陽理論你拿來臨床運用,那就是用來對付「心腎衰竭」的。
同學在讀《傷寒》的〈少陰篇〉的同時,家里也有李可的書,李可的書你拿來翻一翻,互相參照,這幾條死證條目稍微看一看,那大概能夠揣摩出一個大概的用藥方案;這些就留給同學自己讀就好了。
要學穩(wěn),慢慢走,不要失去童年
因為從某個角度來講,我覺得我們在讀《傷寒論》,尤其如果同學是第一次讀的話,我想我們最值得把握的部分,就是那種「清清楚楚是桂枝湯證的,我們就用桂枝湯醫(yī)好」,「清清楚楚是真武湯證的,我們就用真武湯醫(yī)好」,標準的證型,我們都能很穩(wěn)定地用正確的藥方把它醫(yī)好。能夠做到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因為能夠在這個部分安穩(wěn)了,醫(yī)術(shù)就會慢慢進步。
如果在這個基本的地方,你不能夠安穩(wěn)的話,我覺得是不太妙。
我覺得學「醫(yī)術(shù)」這種東西,基本功就這樣子打:平常家常遇得到的那些感冒,或者是很合乎書上寫的那些小雜病,吳茱萸湯的頭痛就用吳茱萸湯把他醫(yī)好、小柴湯證的口苦
脅痛就用小柴湯醫(yī)好,這樣很標準地開,基本功就這樣子。那日子久了,醫(yī)術(shù)就會好。我也只知道這樣子的方法,不要因為我們今天的醫(yī)術(shù)不好,就隨便去「填塞知識」、用思考力來代償這個東西。思考力沒辦法填塞感知力跟表現(xiàn)力的不足哦,這是非常要緊的一件事情。
你知道「知識」這個東西,是沒有辦法救到一個人的「感知力」跟「表現(xiàn)力」的。而醫(yī)術(shù)的「術(shù)」這個東西是感知力跟表現(xiàn)力范圍的事情,不是知識的事情。
如果心力不夠,只靠思考力在活,頭腦塞滿知識可是感知力跟表現(xiàn)力卻不強的人,他在問人家診的時候哦,就好像是強迫人家認罪的那種「誣陷人家」的樣子,他自己主動誘導病人說他喜歡的「預設(shè)」答案,于是開錯藥;可是他覺得自己這樣叫診斷。人都會有成見的嘛。
我的課也算得上是在「賣情報」的課,這是不是有「誘導犯罪」的嫌疑?盡量準備多一點的數(shù)據(jù)來賣給同學,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對得上情報搜集狂的胃口?而這些情報,到最后對我們有沒有幫助?很難說耶。
我覺得《傷寒論》有「能教」的部分,有「不能教」的部分。
比如說,我們接下來要教的當歸四逆湯也好,或是麻黃附子細辛湯,如果你是完全照書上的標準、我們已經(jīng)知道臨床上確實可用的辨證點在生病,那當然很好搞。可是有一些人,他就是生那種不三不四的病,可以用麻黃附子細辛湯治得好的,但那個部分,你要說有什么「標準的辨證戰(zhàn)略、思路」,我覺得不見得有。
那是你醫(yī)術(shù)在基本的部分熟練之后,你看到那個人,就會自然覺得要用麻黃附子細辛湯──那是不能教的部分。你經(jīng)驗值累積到夠了之后,就會開始有直覺的部分。其實,「直覺」跟「經(jīng)驗」幾乎是一體兩面的事情。因為,「經(jīng)驗」這個東西就是,當你做一件事情,能夠「完全不想」而做得好,就叫做「經(jīng)驗老到」;揉個面團、做個燒餅都一樣。完全不思考「我下一步驟要如何」也能把這個東西做出來,叫做「有經(jīng)驗」,是不是?學語文的話,學頭幾天都要想一句話「文法上要怎么拼湊」,對不對?日子久了,直接就講出來了,就不需要動到思考力了。
醫(yī)術(shù)到后來說的這個「醫(yī)者意也」的那個直覺的部分,都是在「正確的經(jīng)驗值」累積到相當?shù)牧恐螅瑫~入的。
所以我說,像麻黃附子細辛湯、當歸四逆湯,都曾經(jīng)治好過什么腰椎病、什么椎間盤凸出、骨質(zhì)增生啦,可是問題是,你說當我遇到這種雜病的時候,我們固然是可以很仔細地看一下這個人是不是有「手足厥寒、脈細欲絕」,開當歸四逆湯──在打基本功的部分,這個是有證可抓的,那當然沒問題。
但是有些人的病,不一定是有證可抓的,當你必須靠直覺去開對的時候,那個時候就很考驗你的基本功了;竟Φ睦鄯e,我是覺得,一步一腳
印地慢慢走,是比較踏實的。
我只是看到那些學中醫(yī)很急很急的人,或是那種「拜到一位名師」的人,會覺得好像是一群失去了童年的人──你知道,一個小孩失去了童年,就直接咬著牙過大人的人生,看起來是比較早熟,但實際上卻是精神不健全。當他沒有基本功的部分,就直接跳到那個高來高去的世界,他們就很會用頭腦想一些有的沒的的「偽醫(yī)理」?墒俏矣X得不行,因為那個實力是經(jīng)驗值累積出來的,沒有那個經(jīng)驗值,憑著你的頭腦憑空想象,都是歪理,往往和事實不一樣。
我覺得名師的后光,真的對學生沒有半點屁用啦!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實際操作、累積經(jīng)驗跟功力的部分,是沒有辦法靠名師加持的啦!相反地,像這種「名師」造成的「學生的自我期許」,讓學生誤以為「自己『必須會』才不丟人」,而去做一些他們其實沒有能力做到的醫(yī)療活動……當你練成了輕功從四樓跳下去,那叫做很帥;沒有練輕功從四樓跳下去,那叫做自殺?吹竭@些人沒有練成輕功就從四樓跳下去哦,讓人覺得真的是太急了、太急了。
我待會兒上課可能會講到一些方子在臨床可以治到什么什么什么……而你可能會覺得「我哪里會知道這個什么什么什么,是不是要用這個方?」我覺得這部分,大家都不要掙扎啰。現(xiàn)在不會就現(xiàn)在不會,你不會,我也不會。但是就好好活在這個「不會」之中,日子久了,就會越來越會。現(xiàn)在有一個淡淡的印象就好,有一天功力夠了,就開得出來了,F(xiàn)在功力不夠,都不要勉強哦。我說「不要勉強」,就是不要拼命去思考,因為功力不夠的時候,思考并不能夠幫到什么事情的哦。天底下神醫(yī)很多嘛!遇到醫(yī)不好的人,那你覺得自己功力不夠,你就把他推給彭奕峻什么的嘛,然后去觀摩人家開什么藥就好了。這樣學就可以了,不要去逞強。
-----------感謝樓主
-----------感謝,這部分內(nèi)容找了很久。
-----------好好學習。
-----------感謝樓主,少陰篇講這么細,真是太好了。
樓主功德無量!